輪船上,心頭忍不住湧上喜悅的情緒,嘻着嘴說:
“共産黨建設也有一套,這麼大的輪船,中國從來沒有造過。
在黃浦江上也從來沒有過這麼多的中國船!”
“過去在江上停泊的都是外國兵艦!”
“對,”潘信誠陷入沉思裡,租界時期的景象一幅又一幅在他眼前閃過,他站在操縱台上,手緊緊握着鐵的欄杆傲視江面岸上的情景,覺得連呼吸也比從前舒服,感到作為一個中國人的驕傲,微笑地說:
“他們欺負中國一百多年,使得老大的中國擡不起頭來。
那時,他們在上海灘上可真威風,簡直不把中國人放在眼裡,隻要工務局講句話,就是法律。
租界上啥事體都要聽外國人的。
雖說有華董,也是和外國人一鼻孔出氣。
辦廠也得看外國人的臉色,有的人幹脆用外國人的名義辦廠。
可憐偌大中國一點民族工業也叫洋商排擠得喘不過氣來,倒閉的倒閉,并吞的并吞,就是勉強生存下來,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日本鬼子一來,幹脆沒收,通達的企業差點給弄得精光。
幸虧抗戰勝利了,走了點門路,這些企業才陸陸續續收回來,國民黨不争氣,貪污腐敗,通貨膨脹,失去人心,斷送了江山……”
潘信誠說到這裡,不禁黯然,望着流水,說不下去了。
兒子接上去說:
“共産黨一來,把帝國主義的勢力全給趕走啦。
潘信誠點點頭,從黯淡的心情中昂揚起來,眉宇間露出興奮的神情說:
“共産黨使中國人擡起頭來了,不但中國的事體,外國人不能插手,連國際上的事體也要聽聽中國的意見哩!”
“那當然啦,國際上的事體,不得到六億五千萬中國人民同意,老實說,就辦不通!”
“現在作一個中國人比過去有意思多了,從前,我在英國留學,因為考試的成績好,人家都拿我當日本人,和我很親熱。
後來了解我是中國人,就不大和我來往了,有人還給我臉色看。
你們很幸福,今後再也不會受那種欺負了。
”潘信誠這時感到新中國的可愛了。
他想起史步雲曾經參加中國代表團出席保衛世界和平大會,到處受到外國人的熱烈的歡迎,史步雲回來對他說,到了國外,才真正了解中國在國際上的重要地位和崇高的威望。
他希望有機會到國外看看。
最好再到英國去一趟,看看前後不同的變化。
政府方面也曾征求他的意見,要他參加代表團出去走走,就是因為身體不好,一直沒有出去。
現在這個願望又在他的心頭湧現了。
“帝國主義欺負中國人的時代永遠過去了,我們過渡到社會主義,他們别再想動我們一根毫毛!”
“過渡到社會主義?”潘信誠回過頭去,眼光又落在通達的廠房上了。
潘宏福沒有留心爹的眼光。
他的眼睛出神地望着上海市人民委員會大樓上的一面鮮豔的五星紅旗,在潤濕的海風中飄揚。
他揚起眉毛說:
“是呀,過渡到社會主義,有計劃地發展農業工業和科學文化,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書念,國家富強了,誰敢再欺負中國?”
潘信誠意味深長地說:
“但願如此!”
說話之間,那隻小汽艇慢慢靠攏上海市人民委員會大樓前面的碼頭,潘宏福發現爹的面孔還對着江對面的廠房。
他輕輕說道:
“到了,上岸吧。
”
潘信誠慢慢轉過頭去,看見碼頭,看見從十六鋪開來的有軌電車向南京路疾駛而去,看見寬闊的柏油路上熙來攘往的人群,看見上海市人民委員會大樓和沿着外灘馬路一排排矗立雲霄的高大建築群,對岸的廠房顯得十分矮小,幾乎看不大清楚了,他點點頭說:
“上岸?就上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