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
這個老頭子已經統治了司聞曹五年,在他那副肥胖的體态背後是一個冷峻嚴苛的法家門徒。
在他的統治下,整個司聞曹的人情味和浪漫主義基本上被榨幹了,剩下的隻有冷酷的效率——不過這對于情報部門來說未必是壞事。
馮膺見人都到齊了,咳嗽了一聲,颌首叫侍衛從外面将石門關起來。
“諸位,這次叫大家來,是因為我剛剛收到了一份來自上邽的報告。
”馮膺一邊說着,他一邊将那份報告的謄本分發給五個人,“如果這份報告屬實的話,我想我們現在面臨着一個很大的危機。
”
五個人都沒有立即回答,都埋頭仔細閱讀陳恭的報告。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功夫,所有人都擡起頭,表示已經看完了,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不安與疑惑的表情。
“這份報告的來源可靠嗎?”姚柚皺着眉頭問道,看的出他很在意。
馮膺回答:“可靠,這是來自于我們潛伏在天水的一位司聞校尉黑帝。
”而負責隴西事務的馬信立刻做了補充:“黑帝是我們最優秀的司聞校尉之一,他提供的東西,無論是硬情報還是軟情報,質量都相當地高,分析也很精準。
”
“如果我處在他的位置上,也會得出和他一樣的結論。
”狐忠習慣性地用右手捏了捏鼻梁,這是長時間用眼過度所産生的後遺症。
“既然來源是可靠的,那就是說魏國将會派遣一批細作潛入我國偷竊弩機技術……”姚柚用手指慢慢地敲着案幾的桌面,在狹窄的石室裡發出渾濁的咚咚聲。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馮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馬鈞的調令是在二月十日,冀城軍器作坊建設的啟動不會遲于一月二十日。
考慮到魏國驿馬的文書傳送速度和關中隴西之間的地理距離,那麼整個偷竊計劃應該是在一月十日左右啟動的。
”
“那豈不是說……”陰輯不安地将身體前傾。
“是的,那名,或者那批魏國的細作恐怕已經潛入我國,并且開始活動了。
”馮冀停頓了一下,還加了一句:“如果我們運氣不夠好,也許他們已經得手,正在返回天水的路上也說不定。
”
馮膺侃侃而談,他有意将局勢估計的比實際嚴重。
于是屋子裡的人立刻都把視線集中在負責反細作工作的荀诩身上。
荀诩撓了撓頭,放下手中的謄本說道:“我覺得不可能,我們靖安司在漢中的監控相當嚴厲。
而且負責制作弩機的工匠以及弩機圖紙全部都在軍方嚴密控制之下。
魏國的細作即使一月中旬就從邺城出發,以最快速度到達南鄭也已經是二月下旬了。
在這麼短的時間内他想站穩腳跟都很難,遑論突破我們的保護去竊取弩機技術了。
”
“那你的意見是?”姚柚眯起眼睛看了看馮膺的表情,轉向荀诩問道。
“我的判斷是,魏國的細作應該是剛剛進入我國境内,正處于立足未穩的階段。
我想我們應該可以趁這個機會把他或者他們揪出來。
”荀诩毫不猶豫地回答,然後把目光投向陰輯與馬信,“如果你們在隴西的人能深入魏軍内部探明這個計劃的細節……”
“不要開玩笑了!”陰輯不滿地打斷荀诩的話。
“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名貴重的司聞校尉,這是無法彌補的損失。
不能讓我的人去冒這個險,萬一有什麼閃失,隴西地區可就變成我軍的情報盲區了。
”
荀诩還想再争辯,陰輯點點他的腦袋,用長輩教訓晚輩的口氣道:
“不要忘記三郡呐。
”
與會的人聽到這句話,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三郡在語法上隻是一個普通的數量詞與行政區量詞,但對于司聞曹的人來說這兩個字還意味着更多的東西。
一年之前,諸葛丞相第一次對魏國發動了軍事進攻。
當時司聞曹的主管是參軍馬谡。
在軍事進攻之前,司聞曹就在情報戰中取得了大捷,經過缜密細緻的秘密工作,他們成功地策反了魏國三個郡的太守,并透過假情報讓曹軍的主力軍團開赴了斜谷,讓整個戰局為之一變。
原本屬于魏國境内的隴西地區在一夜之間就成為了蜀軍的主場。
諷刺的是,當正式戰役打響後,卻正是馬谡導緻了整個北伐戰役的崩潰。
這一次并不隻是軍事行動的失敗,也是蜀國情報網的毀滅。
三郡反正的時候,馬谡出于炫耀或是急于求成的心态,一反情報工作低調的鐵律,命令當地情報人員明目張膽地高調行事,而且動員規模十分巨大,用一位已經退下來的前情報人員的話來說,“那簡直就是一次秘密情報人員搞的公開武裝遊行。
”
這一舉措不能說完全沒有效果,它确實向策反對象展現出了蜀軍的實力,迫使他們做出了選擇。
但當軍事失敗的時候,這些跑到陽光下活躍的人來不及退回到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