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恭的報告抵達蜀國司聞曹是在十天以後,也就是二月二十四日。
雖然魏、蜀兩國處于敵對狀态,但經濟上卻不能忽視對方的存在。
魏國需要益州的井鹽、蜀錦、蜀姜,蜀國則需要中原地帶的藥材、毛皮、香料和手制品。
因此總是有小規模的商販往返于秦嶺兩邊,對此兩國邊防軍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這種商貿往來。
蜀國的情報員就混雜在這樣一群商販中,從上邽一路南下,經鹵城、祁山堡、青封一線跨越秦嶺,接着轉往東南方向的武街,并在這裡渡過西漢水,進入蜀軍實際控制區域。
陳恭的報告在這裡被轉交給特别驿使,以最快的速度送至蜀國情報工作的核心機構——南鄭司聞曹。
首先接觸到這份文件的就是司聞曹西曹掾馮膺。
他看完這份文件,拿起銅扣帶敲了敲香爐的邊緣,香爐發出兩聲清脆的撞擊聲。
門外的侍衛立刻推門進來,問他有何吩咐。
“唔,立刻通知姚曹掾、司聞司的陰輯、馬信、靖安司的荀诩,哦,對了,還有軍謀司狐忠。
叫他們立刻趕到道觀議事。
”
“明白了。
”
“記得要口頭通知,不要寫下來。
告訴他們,這是緊急召集。
”
“是。
”
侍衛轉身走了出去。
馮膺用雙手使勁搓了搓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将案幾上的筆墨紙硯都整理好,把喝了一半的茶水倒進暖爐裡,然後拿着陳恭的報告離開住所,前往“道觀”。
“道觀”的官方名稱叫做司聞曹副司,位于南鄭城東的一處富家住宅,背靠青山,宅子側面還有一條清澈小溪。
因為這處宅子曾經是五鬥米教的一處祭堂,所以習慣上大家都以“道觀”稱呼副司,而副司其中的工作人員則被稱為“道士”——在很多場合這幾乎成為一個正式稱呼。
從理論上來講,司聞曹隸屬于尚書台的掾屬分部,因此其正司設于成都。
但大家心裡都清楚所謂的“司聞曹正司”不過是一個社交機構,正司的人大部分時間隻是在安撫擁有好奇心的朝廷官僚罷了。
真正發揮作用的則是設在南鄭的副司。
馮膺來到副司以後直奔議事廳,這個議事廳是“道觀”後山開鑿出的一個石室,沒有窗戶,隻要關上石門,就别想有任何外人能偷聽到裡面的談話。
“這一次,看來會有大事發生。
”
馮膺走進議事廳,望着眼前五張空蕩蕩的案幾,不無憂慮地想到,同時感覺到很興奮。
這個年屆四十的情報官僚有着一個寬大平整的額頭,據相士說這乃是福祿之格。
現在他差不多走到了自己人生的十字路口,司聞曹西曹掾的官秩是兩百石,這對于蜀國官僚來說是一個重要的門檻,如果能夠進一步升到東曹掾,那麼以後的仕途将會大有空間;如果失敗的話,那恐怕隻能留在這個位置上終老一生了。
為此馮膺一方面盼望能有一個大的事件好借以積累功勳,另一方面卻祈禱不要出什麼亂子。
幸運——或者不幸——的是,情報系統總是不缺乏大事件或者大亂子。
為此他隻能謹慎加謹慎。
他并沒有等多久,很快與會者們陸續也出現在石室中。
今天出席的全部都是情報部門的高級官員們。
最先到達的是司聞司司丞陰輯,這是個頭發已經花白了的長髯老者,身材雖矮但行動卻矯健的好象是個年輕人。
他所執掌的司聞司是司聞曹中最重要的部門,蜀國在國外的一切情報活動都由司聞司來負責策劃與執行,另外安插别國的司聞校尉的訓練、潛伏、聯絡、調度、後方支援等實務性工作也是司聞司的負責範圍。
由于隴西地區在情報戰中的特殊地位,因此分管隴西事務的雍涼分司從事馬信也随同陰輯一同出現。
接下來出現的是軍謀司的從事狐忠。
這是馮膺自己負責的部門,主要是對得到的情報進行比較、辯僞、解析等。
這個部門沒有司聞司的工作那麼驚險,甚至可以說是乏味,對成員的要求不是膽量,而是敏銳的觀察力與缜密的思維。
這兩個優點都能在年屆而立的狐忠身上體現出來,那種對資料出色的分析能力甚至得到過諸葛丞相的贊賞。
緊跟着狐忠進來的是靖安司從事荀诩,他一進門就沖在座的人都抱了抱拳,然後樂呵呵地跪到了狐忠旁邊。
靖安司司丞王全最近剛剛因病去世,新的任命還沒有下來,于是隻好由從事荀诩出席。
司聞司主要對外,而靖安司則是對内,内務安全是這個司的最大課題。
按理說這個機構的負責人應該是個強勢的領導者,可目前的最高負責人荀诩卻是個性格随和的樂天派,雖然能力不錯,可馮膺一直懷疑他是否能勝任這個專門得罪自己人的工作。
當他們都坐定以後,司聞曹的最高長官左曹掾姚柚才邁着方步走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