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沖猜對了,這的确是個倒黴的文職官員,而且非常倒黴,因為他即将要面對的麻煩來自于軍方。
一想到這一點,騎在馬上狂奔的荀诩就變的很沮喪。
昨天,也就是二月二十五日,荀诩從軍技司返回以後,就立刻派遣了兩名靖安司的高階人員攜帶魏延簽發的準許文件離開南鄭,前往第六弩機作坊進行工匠的戶籍調查。
蜀國在漢中設有八處軍器作坊,其中前五個作坊負責普通軍器鍛造,第七、第八作坊負責生産後勤用具及大型基建設備;而第六弩機作坊則與它們不同。
該坊位于南鄭東三十裡處沔水附近的某一個山坳中,整體規模并不大,但技術能力很高,“蜀郡”與“元戎”的軍用型主要就是由該作坊生産。
為了方便管理與保密,工匠的聚集群落與弩機作坊安置在一起,有專門的軍隊監管。
問題就出在監管的軍隊上。
那兩名靖安司的人抵達第六弩機作坊後吃了閉門羹,監管部隊的負責人黃襲斷然拒絕了他們調閱工匠戶籍的要求,聲稱這不對外開放。
靖安司的人強行要求進入,并威脅說要将黃襲以“妨害調查”的罪名拘捕。
結果雙方發生争執,兩名調查人員被黃襲的護衛打傷,并被關押起來。
荀诩是在趕去的路上了解到這些情況的,他覺得有些奇怪,因為那兩名調查人員是攜帶着魏延親自簽發的準許文書,黃襲怎麼敢違抗呢?還是說,在他的背後另有人在作梗……
黃襲這個人荀诩雖然不熟但卻很了解。
在第一次北伐的時候,黃襲擔任的是馬谡的副将,在街亭一役中僥幸生還,但被降職處分,從第一線指揮官左遷到這個窮鄉僻壤的作坊來當監工。
關于他的傳聞有很多,因為同樣身為馬谡副将的張休與李盛都被處死,隻有他活了下來;有人說他是用了大量的賄賂,不過這說法隻停留在流言的階段,沒有得到過證實。
抵達第六弩機作坊所在的山麓後,荀诩視野裡的景色明顯大為不同,綠色的草地就被灰白色的沙礫與土石所取代。
班駁路面上滿是寬窄不同的車轍印。
道路的兩側隻有幾簇稀疏的灌木,更多的是散亂的泥土堆與廢礦石,視野裡一片蒼白,細微的粉塵顆粒飄揚在空氣中,讓人呼吸起來倍感艱難。
一條彎曲的人工河流沿着道路在左側流過,裹着泥漿的昏黃河水給路過的人們帶來更多的窒息感。
作坊的入口處是兩座被挖掘成奇怪形狀的石山,中間夾着兩扇繡迹斑斑的鐵制大門,被十幾名身披重铠的士兵守衛着。
荀诩騎到門口勒住缰繩,拿出虎符叫士兵開門。
士兵很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故意懶洋洋地回答:“黃大人交代過,現在是非常時期,沒有魏将軍的批文誰也不能進入。
”
荀诩勃然大怒,即使是軍方,也不能如此蔑視靖安司的長官。
他大聲呵斥道:“放肆!你這是在妨害公務!論律當斬!”
士兵一下子被荀诩的态度震住了,他拿不準來者到底是什麼身份,嚣張的态度有所收斂,但還是拒絕開門。
“我不需要進去,你去通報黃襲,就說靖安司從事荀诩求見。
”荀诩沉着臉說道。
士兵聽到這個官銜,吓的臉都白了,趕緊哈了哈腰,鑽回門裡去。
過了兩柱香的功夫,作坊區的大門打開,兩隊手持長矛與寬刀的士兵魚貫而出,分列兩旁,接着一名穿着甲胄留着短髭鼠須的将軍騎着馬從中間走出來,荀诩認出他就是黃襲。
兩個人隻是簡單地向對方點了點頭,都沒有下馬,這暗示着雙方的立場都十分強硬。
最先開腔的是黃襲,荀诩能感覺他語氣裡那種左遷者特有的陰陽怪氣。
“真是有勞荀從事了,來到我們這個鄉下地方。
”
“無妨,聽說我們的人和貴方發生了一點矛盾,我是特意來說明的。
”
交換過一段寒暄後,直接切入到實質性問題。
荀诩直截了當地問道:“我的下屬昨天到達這裡以後被您扣留,請問是什麼原因。
”
“哦,他們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