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
在這群司聞曹高級官員的身邊,是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人,這個人的臉形是一個典型的倒置銳角三角形,下巴尖削,眼窩深陷,眼睛仿佛受到高聳顴骨與寬闊額頭的上下積壓,變成了兩條向兩側傾斜的縫隙,勾勒出令人感覺十分壓抑的線條。
但是這個人卻不能小觑。
荀诩趕緊整整衣襟與輻巾,走過去深施一禮,恭敬地說道:“楊參軍。
”他正是司聞曹最高負責人丞相府參軍楊儀。
“孝和呐,事情辦的怎麼樣了?”楊儀和顔悅色地問道。
荀诩看看馮膺怨恨的眼色,覺得自己沒什麼選擇,于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看來楊儀是在城裡聽到什麼風聲,于是立刻趕來查問的。
說完以後,荀诩擡起頭去看楊儀的臉色,心中暗叫不妙。
他知道這位上司是個睚疵必報的人,尤其是這一次,令他的部門丢臉的是他死對頭的下屬,楊儀會有什麼反應荀诩實在是難以猜度。
楊儀慢慢用手墊起下巴,臉上似笑非笑:“孝和,你現在立刻寫一份報告給我,盡量簡潔點,但一定要概括全部要點。
”荀诩不敢不從,于是趕緊退到旁邊的記室,鋪開一張素紙,伏案寫起來。
外面沒有腳步聲,想來其他官員全都站在楊儀身後不敢離開。
等到荀诩寫完拿出去交給楊儀,楊儀看了一遍,“唔”了一聲,将其折好放到袍袖裡,然後起身離開了“道觀”,其他什麼話也沒說。
等到楊儀一走,這群官員才松了一口氣。
馮膺氣的指着荀诩鼻子顫聲道:“你,你看看你做的什麼好事?!”
“調查工匠戶籍,排查其中有可能與魏國細作接觸的人。
”荀诩平靜地回答。
馮膺怒氣沖沖地說:“你現在把事情搞的一團糟,讓我們這些在上面的人很被動!”
姚柚這時伸出手攔住馮膺:“少敬,不要說了,此事也與孝和無太大責任。
我看是軍方那些家夥欺人太甚。
”馮膺這才罷手,仍舊怒目以對。
狐忠站在荀诩身旁還是那副輕松的口氣:“孝和,這回你可厲害了,挑動起了司聞曹與軍方的全面對抗呀。
”
“我若有這麼大能耐,早抓到老鼠了……”荀诩沒好氣地回答。
馬信本想過去拍拍他肩膀,但看到馮膺的怒目就把手縮回去,他在司聞曹裡算是個老好人,人挺熱心,就是沒什麼魄力,老愛看上司眼色行事。
姚柚不喜歡閑談,他直接問道:“無用的話不要說,孝和,你目前查到些什麼嗎?”
“剛剛确定了弩機技術可能洩露的三個源頭,其中軍技司我們已經保護起來了。
其他兩個源頭如您所見,軍器諸坊被拒絕入内,而配置了弩機的部隊就更不要說了。
”
“魏國老鼠的行蹤呢?”
“已經通知各個關口嚴查,南鄭的各大客棧與酒樓等公共場所也布下了暗哨。
目前還沒有什麼收獲。
”荀诩又死性不改地加了一句,“放心,我們會捉到老鼠的,隻要我們有耐心……與配合的合作夥伴。
”
“這個時候就不要說這樣的話了……”陰輯不太高興的教訓道,荀诩對于這位情報工作的老前輩不敢不尊敬,于是乖乖閉上嘴。
陰輯咳嗽了一聲,象是給學員上課一樣緩緩說道:“以我們在隴西的經驗,派駐一名與當地居民有相同文化背景——比如我們就曾經發展過羌人——的細作往往會更容易在當地得到支持,所以我建議你最好去查一查五鬥米教的信徒,也許曹魏的同行們思路跟我們一緻。
”
荀诩看了馮膺一眼,不知出于什麼心理,回答道:“已經針對這種可能調查過了,基本排除了這種可能。
”馮膺在一旁露出如釋重任的表情。
“說起來……楊參軍怎麼沒聽完孝和的報告就走了。
”馬信張望了一下門口,姚柚接口冷冷地說道:“這不是他關心的,楊大人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他的口氣說不上是陳述事實還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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