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踢下山去的石子。
等荀诩離開懸崖邊緣以後,糜沖調整了一下姿勢,攀着樹枝與石頭一點一點朝谷底降下去。
他知道荀诩一定會前往谷底查看,于是動作不得不加快。
距離地面大約還有十丈的時候,糜沖實在支持不住,手中一松,整個人直直摔到了地面上。
所幸落下去的地點是個草窠,比較柔軟,沒有要了他的命——盡管如此,糜沖的腰部仍舊被尖利的石塊劃傷,鮮血浸透了他的黑衣。
糜沖沒有做任何停留,他忍住傷痛,大概判别了一下方位,把礙事的衣服脫掉,踉跄着朝事先約定好的接頭地點走去。
當他見到黃預的時候,身體差不多已經到達極限了。
又驚又佩的黃預趕緊将他扶上車,然後催着馬車離開。
黃預看糜沖精神無恙,替他稍微号了一下脈,将皮囊留在他的身邊,重新坐回到打頭的馬車上去。
車夫問道:“糜先生怎麼樣了?”
“精神很好哩。
”黃預長舒了一口氣。
“糜先生還真是不得了,從那麼高的山上摔下來居然都安然無恙。
”車夫覺得很不可思議。
黃預嚴肅地點了點頭,将手放到胸口,他的衣服裡襯也有一片天師保命符:“這是張天師在天之靈保佑啊。
吉兆,看來我們的計劃和理想一定會成功的。
”
“可那份圖紙不是還沒得到嗎?”
“這隻不過是個小挫折罷了。
”黃預的語氣裡充滿了信任與自信,“糜先生最終一定會成功的。
他是個天才,而天師站在我們這邊。
”
黃預的預言糜沖并沒有聽見,他正一動不動地躺在車上凝望着碧藍的天空,眼神中流瀉着難以名狀的思考。
三月四日,荀诩在軍器諸坊的總務一無所獲,他唯一能聊以自慰的是,他畢竟成功阻止了魏國細作偷竊圖紙,雙方算是打了個平手。
但是在如此周密的部署之下仍舊被對方逃掉,這讓荀诩有着揮之不去的挫折感。
所幸他的部下之一并沒有讓他失望。
高堂秉今天按照約定和柳螢前往城外的官營酒窯取酒,名義上是保護她不再被人糾纏,但實際意義兩個人卻都心知肚明。
柳螢今天穿的仍舊是素色長裙,唯一不同的是她特意在裙上綴了兩條粉帶,頭上還挽了一朵珍藏的茶花。
少女身上散發出類似花蕊香氣的味道,高堂秉緊張地屏住呼吸,不敢去想這是源自柳螢肌膚的香味還是從她腰間的香囊。
三月和熙的陽光灑到大路之上,周圍都沒什麼行人。
這兩個人并肩在路上走着,開始時候彼此有些拘謹,都沉默不語。
高堂秉在腦海裡回想他的同僚教他的一些技巧,但似乎都不切合現在的氣氛;而柳螢隻顧垂頭走着,不時偏過臉來瞥一眼在她身邊的男子,雙手絞着裙帶不作聲。
她見慣了巧舌如簧的登徒子,反而覺得眼前這個木讷寡言的人更有魅力。
可兩個人一直停留在心情水面之上,劃出幾道若有若無的痕迹,卻誰也不肯先探入水底。
“高堂将軍……在軍中很忙嗎?”
最後還是柳螢先開了口。
高堂秉“唔”了一聲,心裡一陣輕松,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比較容易:“我可不是什麼将軍,隻是一名小小的屯長罷了。
”
“可看你的樣子,卻象是将軍的氣勢呢。
”柳螢咯咯地笑道,高堂秉認真地回答道:“假如我能夠立下戰功的話,或許能在幾年内當上偏将吧。
”
“以您這麼好的武功,不當蜀漢将軍還真是可惜了。
”柳螢知道眼前這個人對軍事以外的事都很難有興趣,于是故意圍着這一話題轉。
她都為自己這種心态感覺到驚訝,以往在酒肆裡多少男性都為能和她多搭幾句讪而苦苦尋找着話題,而她現在卻是想拼命迎合這個人。
隻是為了能和他多說幾句話嗎?她自己也無法回答。
“蜀漢的将軍嗎……”高堂秉皺起眉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個小細節被柳螢敏銳地捕捉到了,她好奇地問道:“怎麼?不喜歡當軍人嗎?”
高堂秉知道柳螢已經進入靖安司事先設計好的圈套了。
他本質并不擅長做僞,尤其是在這樣的女性面前,因此隻能保持一成不變的嚴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