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拼命搓了搓臉,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們還沒輸……現在五鬥米教已經完全崩潰,沒有他們的協助,僅憑糜沖一個人不可能在南鄭城立足,也不可能突破我軍的封鎖從南鄭長途跋涉返回魏國境内。
”荀诩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把毛巾遞還給裴緒,拿起瓷碗喝了一大口水,然後接着說道:“他隻能去找那個隐藏在我軍内部的老鼠尋求協助,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
“那隻老鼠是誰?”裴緒緊張地問。
荀诩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仰頭看了看天色,擱下瓷碗匆忙又上了馬。
裴緒一楞,連忙問道:“您這是要去哪裡?”
“去問問那些被背叛的人,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
”
荀诩在馬上偏過頭疲憊地回答,然後雙腿一夾馬肚,絕塵而去。
裴緒望着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以後,才攙扶着谯峻回到“道觀”,他還有很多善後的事要作。
此時已經是日頭偏西,荀诩一個人策馬按原路朝着褒秦谷狂奔。
靖安司的人現在應該正押着黃預等五鬥米教徒返回“道觀”,他希望能在半路截到他們,越快越好。
到了太陽完全沉入西邊地平線,黑暗徹底籠罩了漢中大地的時候。
荀诩幸運地碰到了剛剛拐上大路的押送五鬥米教徒的隊伍。
他們點起了火把,所以在黑夜中反而比在黃昏時候更加醒目。
荀诩沖到隊伍跟前,喝令他們停止前進。
借着火光,他看到站在隊伍最前面的是阿社爾,在他身後是一副用樹枝搭起來的擔架,裡面鋪着軟草,高堂秉就躺在上面一動不動,身上蓋着廖會的衣服;他的後面是另外一副擔架,上面的人用布蒙住了面部,從身形看似乎是個女子;而黃預、柳敏、老何等人則被押在隊伍中後部,他們每個人都五花大綁,幾十名士兵圍在四周。
“高堂秉現在怎麼樣?”
荀诩有些驚訝地問道,他以為高堂秉已經殉職了。
阿社爾半是高興半是憂愁地回答:“還算幸運,那個女人紮偏了,避開了心髒;我們已經給他幫傷口包紮起來了。
目前似乎還有氣息,但很微弱,不知道撐的到南鄭沒有。
”
這個消息多少讓荀诩的情緒舒緩了一些。
他顧不上多說,徑直驅馬來到黃預跟前。
黃預雖然雙手被縛,卻仍舊是一副踞傲神情,對荀诩不理不睬。
荀诩知道正面強攻無法撬開這個人的嘴,唯一的辦法是讓他的内心産生裂隙。
荀诩站到他跟前,開始用一種平淡的語調對黃預說道,那口氣就好象是與老朋友傾談一般。
“我知道糜沖帶來了你們的師尊張富的符令,要求你們全力協助他。
”
黃預理都不理他。
“我猜他允諾你的是等到魏軍滅了蜀國,會給予你們五鬥米教傳教的自由,對麼?”
“哼。
”
“所以你們就發動了全部教徒,利用一切資源幫他,以至落到今日的境地。
”
“呸!”
“今天白天。
”荀诩換了一個口氣,聲調略微提高了一些,“蜀軍軍技司被盜,兩份涉及到軍事機密的圖紙被人偷走。
”
“這太好了。
”黃預冷冷回答。
荀诩沒有生氣,而是繼續說道:“經過調查,有充分的證據表明,這是你們的朋友糜沖所為。
”
黃預聽到這一句,眼睛陡然睜大,一下子想到了什麼。
荀诩微微一笑,替他說出了他心中的話:“你們的朋友糜沖把你們當做誘敵的餌,吸引了我們的注意,然後自己前往守備空虛的軍技司,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東西。
”
黃預重新陷入沉默,但這一次的沉默與剛才已經有所不同。
“你們付出了人命的代價。
”荀诩看了一眼柳螢的屍體,“和整個五鬥米教在漢中的生存空間,結果換來的卻是背叛。
現在魏國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可以心滿意足地回去慶功了,而你們得到了什麼?唔?”
“哼,全是無恥的污蔑與造謠……”
“我們在褒秦道從淩晨就開始埋伏,一直等到你們出現,期間一個人都沒有出現。
為什麼?糜沖壓根沒打算與你們會合,他早就知道高堂秉是卧底,隻是沒有說。
他騙過了我們,也騙過了你們。
”
“…………”
“我相信他不是故意陷害你們,他沒必要。
你們之于糜沖,不過是些棋子罷了,用的時候拿起來,不用的時候丢掉,如此而已。
”
聽着荀诩的話,黃預眼睛滲出一根根的血絲,荀诩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加了最後一擊:“現在你們面臨死罪,而他正在策劃返回魏國。
這是你們的信任換回來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