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升格為外交船舶的糜家商船載着文書大搖大擺地再度離開了牛津港,荀诩和薛瑩兩個人懷着不同的心情目送它駛向江州,一直到大船的船帆在地平線上徹底消失。
敦睦館派來接荀诩的馬車先到,荀诩友好地邀請薛瑩一同回城,被後者禮貌地謝絕了。
看薛瑩的表情,他甯可沉到長江水底也不願跟荀诩同一輛車回去。
于是荀诩單獨坐着馬車返回武昌。
到達敦睦館以後,他看到張觀也已經回來了,一群人包括郤正圍在他身邊,議論紛紛。
郤正一見荀诩,問他怎麼這麼遲才回來。
荀诩将整個事情說了一遍,張觀急切地打斷他的叙述,問道:“我不想知道你是怎麼做的,我隻想知道你做到沒有。
”
“文書已經被順利送出去了,不出意外的話,十天之内就可以抵達成都。
”荀诩回答。
“那就好,雖然還是有些晚了……”
“你今天見到了孫權沒有?”荀诩問,從張觀的表情來看事情并不順利。
“沒有,連内城都沒進去,直接被擋在了宣陽門外。
”
張觀搖搖頭,不過神色并不怎麼沮喪,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孫權自己心裡有鬼,恐怕是不大願意見蜀漢敦睦使的。
郤正氣憤地說孫權自己既然知道大節有虧,又怎麼敢一意孤行,可惜他的指責孫權聽不到。
大家又議論了一陣,但都沒有什麼建設性的東西。
目前敦睦館能做到的事情就隻有這麼多了,接下來隻有等待成都發來下一步指示——究竟是繼續敦睦往來,還是趕在開戰前收拾行李連夜撤回益州,這誰心中都沒底。
張觀看天色已晚,就讓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
荀诩折騰了一天,也覺得乏了,于是拜别張觀與郤正,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
這間房間在敦睦館裡不算大,但是地處偏僻,旁邊還有一角小院幾叢青竹,頗為幽靜。
荀诩回到屋子裡,将沾着汗臭的衣服丢到門前竹筐中,直接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荀诩忽然覺得有人在搖動他的身體,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這一次搖動的幅度更大了,荀诩恍恍惚惚地睜開一隻眼睛,卻看到郤正一邊推他一邊急切地喊道:“荀功曹,荀功曹!”
出于一名情報官員的職業習慣,荀诩立刻恢複了神智。
他飛快地從榻上爬起來搓了搓臉,一邊從衣櫃裡翻找衣服一邊問郤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要穿這件,把你的朝服找出來。
”郤正見荀诩從櫃子裡拿出一件普通布衣,提醒他說。
“什麼?朝服?”荀诩動作一下子停止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孫權的特使剛才來到敦睦館,說吳主緊急召見我們。
”
“還好……我還以為是他派兵包圍了敦睦館,要抓了我們去祭旗呢……”
荀诩看起來沒有郤正那麼緊張。
兩個人很快來到敦睦館正堂,身着正式朝服的張觀和宮内特使已經等候在那裡了。
荀诩暗自留意了一下時間,這時候恰是午夜時分。
孫權白天拒絕接見,卻忽然在午夜緊急把敦睦使召進宮去,這卻不知道是什麼用意。
敦睦館外停留着四輛翠綠色的豬鼻車,張觀、荀诩、郤正三個人各上了一輛,由特使帶路朝着武昌内城疾馳而去。
此時街道空曠冷清,周圍房屋在夜色籠罩下黑壓壓一片,隻聽到這幾輛車馬蹄敲擊地面“嗒嗒”作響,回聲聽起來格外清晰。
很快車子穿過清溪橋、金鳳阙,最後停到了内城的右側端門之前。
三個人都走下車,一個早就在此等候多時的侍衛将端門打開,提着燈籠引三人向宮内走去。
七轉八轉,不多時這支小小的隊伍便來到一間宮殿之前,這宮殿較之前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