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剛和韓升從陳芳家出來,立刻馬不停蹄地直奔城西。
根據陳芳的地圖,這間老屋是在城西郊外一個叫澤丘的村子,大約半個時辰路程。
這是一個典型中原特色的小村落,大多是土房,放眼望過去一片土黃色,黃土街道高低不平,遍地都是土坑與牲畜的糞便。
在村子的入口處還有戰亂時期遺留下來的一個小型塢堡,算是村子裡最醒目的建築了。
兩個人進了村子之後,首先找到了村中的裡長。
裡長聽過郭剛說明來意以後,眯起了眼睛,指指遠處一棵大樹,道:“陳家祖屋就是在那裡,不過現在已經換了人家。
”
目前居住在這裡的是一戶趙姓人家,戶主叫趙黑,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民。
郭剛找上門的時候,他正在喂豬。
一看到裡長陪着兩個面色嚴峻的陌生人進了自家大門,趙黑吓得有點不知所措,兩隻手不知該擱到哪裡好,臉色煞白。
“老趙,别害怕,這兩位大人來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裡長安慰他道。
趙黑這才稍微放松了點。
郭剛左右環顧了一下,這間祖屋除了面積大一點,房頂多鋪了一層茅草以外,與普通的平民土房無異。
“你是什麼時候搬來這裡的?”
“大約是黃初二年吧。
”
“那麼你是經誰的手買下這間房子的?”
“……呃……是縣裡分配的。
”趙黑緊張地回答。
郭剛露出疑惑的表情,裡長看了一眼韓升,把郭剛拉到一旁小聲說道:“是這樣,黃初元年文帝陛下登基的時候,這裡曾經爆發過一場瘟疫,死了不少人。
因為文帝陛下新登基,誰也不敢将這件事情上報,于是太守府就從并州招募了一些流民過來安置,以補齊戶籍差額。
”
“就是說,現在這裡的人,都是黃初元年那場瘟疫以後才遷移來的喽?”郭剛有些失望地問。
“差不多吧,我也是那時候過來的。
”
“在這之前,這間屋子是誰居住的?”
裡長搖搖頭回答:“不知道……”這時趙黑膽怯地把手舉了起來,郭剛示意他說話,趙黑說:“我想起一個人來,他大概是村子裡唯一一個在黃初之前就住在這裡的人了。
”
“是誰?”
“喬老。
”
喬老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須發皆白,是那一場席卷整個澤丘村的瘟疫中唯一的幸存者。
他的家人全部都死于瘟疫,縣裡安置他到村東墓地裡去看墳。
這個茕茕孑立的老頭平時很少跟村子裡的新移民來往,隻有趙黑見他可憐,經常給他送去一些食物和衣服。
郭剛、韓升、裡長在趙黑的帶領下趕到村子東頭的墓地,遠遠看到一個披着破爛羊皮襖的老頭蹲在墓地邊緣的一塊大石上,手裡拿着根竹竿晃動,竹竿的頂端是三色的招魂彩帶。
衆人走到跟前,老人仍舊渾然不覺。
趙黑走到喬老邊上,趴到老人耳朵邊大喊了幾聲,喬老這才緩緩地轉過頭來,兩隻眼睛渾濁不堪。
“你問問他,是否還記得居住在陳氏祖屋裡的陳紀、陳恭父子倆?”郭剛吩咐趙黑,趙黑又趴到老人耳邊喊了幾聲。
老人含含糊糊嘟哝出幾句話來。
“他說了什麼?”韓升急切地問。
“他說好像記得。
”
趙黑的話模棱兩可,郭剛焦躁地讓他叫喬老好好想想。
喬老沉默了半天,忽然喉嚨裡呼噜呼噜,“啐”的一聲,一口濃痰直直飛到對面的墓碑上面,嘴裡咕哝了一下。
“他說那個陳紀還欠他兩吊錢零七個錢。
”趙黑說。
郭剛焦躁地問:“其他還能想起來什麼事情?”
喬老的記憶很零散,他對于一些細節記得相當清晰,對于其他一些細節則似乎完全忘記了。
趙黑又問了他幾次,他回答的不是很含糊,就是特别清楚卻毫無用處。
郭剛看起來非常失望,他揮揮手,表示差不多可以離開。
就在這時,喬老又吐出一口痰,嘴裡洶洶地罵了一句。
趙黑側耳去聽,然後擡頭對郭剛說:“喬老說,陳家的生姜子燒過他的棉衣,足燒了三個大洞。
”
郭剛停住了腳步。
“什麼?生姜子?這是什麼意思?”
韓升在一旁連忙給他解釋道:“這是鄙州的風俗,婦女懷孕的時候若是吃了生姜,便會生出六指;吃了野兔肉,便會生出豁唇。
所以民間管六指的小孩子叫做生姜子。
”
“趙黑,你再問問他,陳家的孩子,是否确實是六指。
”
趙黑趕緊又俯下身子去問,這一次喬老的答複非常堅定,并補充說是長在右手,接着開始數落這個生姜子捉弄他的惡行。
郭剛沒有再聽這些絮絮叨叨,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金餅遞給趙黑,讓他好好給這個老人送終,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他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隴西那位“陳恭”的右手是正常的五指,而且沒有任何傷痕。
現在郭剛要做的事隻有一件,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