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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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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馬谡環顧四周,撿了一根粗且長的樹枝當作拐杖,然後憑借着驚人的毅力支起身子,一瘸一拐地朝着一個模糊的方向走去——這種毅力是以前的他所不曾擁有的。

    每走幾步,他都要因為内病和外傷的煎熬而不得不停下來喘息,但卻一直堅定地沿着溪水向着上遊走去;一路上渴了就喝點溪水,餓了就摘幾個野果子果腹。

    曾經有數度連他自己都覺得不行了,不過每一次都奇迹般地撐了過來。

     就這樣過了整整一天,在馬谡逃出牢籠的第二天下午,他走到了谷山的山腹之中,找到了一條已經廢棄很久的山道。

     這條山道是在兩個山包之間開鑿的,寬不過兩丈多,剛能容一騎通過。

    因為廢棄已久,黑黃色的土質路面凹凸不平,雜草從生,原本用做護路的石子散亂地擱在路基兩側,快要被兩側茂盛的樹林所遮蔽。

     馬谡沿着這條路走了約兩三裡,翻過一個上坡,轉進了一片山坳之中。

    就在他差不多感覺自己到達極限的時候,他注意到在遠處樹林蔭翳之下有一間似乎是小廟的建築。

     “會不會有人在那裡居住?” 首先馬谡想到的是這個問題,他謹慎地躲進樹林,仔細觀察了一會,覺得沒什麼人居住的痕迹,于是就湊了過去。

    當他來到這小廟的前面時,看到了廟門口寫着兩個字:義舍。

     十幾年前,當時漢中的統治者是張魯。

    這個人不僅是漢中地區的政治首腦,而且還是當地的宗教領袖。

    他以“五鬥米教”來宣化當地人民;做為傳教的手段之一,張魯在漢中各地的道路兩旁設置了“義舍”,裡面備辦着義肉義米,過路人可以按照自己的飯量随意取用,無人看守。

    如果有人過于貪婪,鬼神就會使其生病。

     這是一種公共福利設施,而馬谡現在看到的這一個,顯然就是屬于張魯時代的遺迹。

     當馬谡走進去的時候,他驚奇地發現這間義舍裡居然還有殘留的糧食。

    當然,肉與酒已經徹底無法食用了,但是儲存的高梁與黃米還保存完好,另外柴火、引火物、蠟燭、鹽巴與幹辣椒也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幾件舊衣服。

    大概因為這條道路被人遺忘的關系吧,這些東西在曆經了十幾年後仍舊原封不同,隻是上面積了厚厚的塵土。

    舍後有一條溝渠,裡面滿是腐爛枯葉,不過清理幹淨的話,應該會有活水重新進來。

     “滄天佑我不死,這就是命數啊。

    ” 馬谡不由得跪在地上,喃喃自語。

    他并不信任何神明,因此就隻向蒼天發出感慨,感謝冥冥中那神秘的力量在他瀕臨崩潰的邊緣拯救了他的生命。

     于是這位身患重病的蜀漢前丞相府參軍就在這座意料之外的世外桃源居住了下來。

    雖然虜瘡的威脅讓馬谡的身體日漸衰弱,但至少他可以有一個安定的環境來靜息——或者安靜地等待死亡。

     時間又過去了三天,他全身的疱疹開始灌漿,漸成膿疱,有種鮮明的痛感,周圍紅暈加深;而本來消退的體溫也再度升高。

    高燒一度讓馬谡連床都起不來,隻能不斷地用涼水澆頭。

    在這種高熱狀态下,他甚至産生了幻覺,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兄長馬良、好友向朗、還有其他很多很多人,但是惟獨沒有諸葛丞相;在馬谡的幻覺裡,諸葛丞相總是一個飄渺不定的存在,難以捉摸。

     這期間,馬谡隻能勉強打起精神煮些稀粥做為食物,他破爛的牙床和虛弱的胃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

     高燒持續了将近十天,才慢慢降了下去;他身體和臉上的膿疱開始化膿,然後凝結成膿痂,變成痂蓋覆蓋在臉上。

    馬谡覺得非常癢,但又不敢去撓,隻能靜待着它脫落。

    就這樣又過去了十天,體溫恢複了正常,再沒有過反複,頭和咽喉等處的疼痛也消失無蹤,屢犯的寒戰也停止了肆虐;馬谡的精神慢慢恢複過來,食欲也回到了正常水平。

    這個時候,馬谡知道自己已經熬過了最危險的階段,他奇迹般地從“虜瘡”的魔掌之下幸存下來了。

     這一天,他從床上起來,用手習慣性地拂了一下臉龐,那些痂蓋一下子全部都自然脫落,化成片片碎屑飄落到自己的腳下。

    他很高興,決定要給自己徹底地清洗一下。

    于是馬谡拿起水桶,走到外面的溝渠裡去取水,當他蹲下身子的時候,看到了自己水中的倒影,異常清晰。

     那張曾經白皙純淨的臉上,如今卻密密麻麻地滿布着疱痕;在這些麻點簇擁之下,五官幾乎都難以辨認,樣貌駭異。

    這就是“虜瘡”留給馬谡最後的紀念。

     不知為什麼,馬谡看到自己的這副模樣,第一個感覺卻是想笑。

    于是他索性仰起頭,對着青天哈哈大笑起來,附近林子裡的鳥被這猝然響起的聲音驚飛了幾隻;笑聲持續了很久,笑到馬谡上氣不接下氣,胸口喘息不定,那笑聲竟變得仿佛哭号一樣。

    大概是他自己也被這種颠覆性的奇妙命運所困惑了吧。

     ※版本出處:幻劍書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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