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費詩顯得有些尴尬,仿佛在自言自語地說:“唉,臨來之時,孔明軍師就擔心會出現這種局面,果然被他說中了。
”
“軍師是怎麼說的?”
“軍師憂心忡忡地對主公說:‘黃漢升的名望,素來是不能和關雲長、張益德和馬孟起等人相提并論的。
主公破格提拔他跻于四大将軍之列,是因為他在定軍山立了大功。
但張益德和馬孟起在近處,親自看到黃漢升建功立業,還可以說服他們。
而關雲長遠在荊州,恐怕不好說服啊!’”
“那麼,主公又是怎麼說的?”
“主公說,不妨事,我要派費公舉去傳達這件事,隻要把話說透徹了,雲長是會通情達理的。
”
“可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啊,這件事太可氣了!”
費詩見關羽執迷不悟,難以理喻,忽然想起他熟讀了《春秋左傳》,便以此為切入點,開導他說:“聽說君侯熟讀《春秋左傳》,那我們就談談《左傳》上的故事吧。
叔帶糾合了戎人的軍隊進攻京師,周襄王求救于齊,齊桓公命管仲去和解。
他的和解成功了,戎人退出了京師。
周襄王設宴,以上卿之禮招待管仲,管仲堅決不受,說天子身邊自有上卿,陪臣怎敢受上卿之禮?終于接受了下卿之禮而還。
君子對管仲的謙讓達禮給予了充分的肯定。
“還有,晉悼公在綿上檢閱軍隊,命範宣子率領中軍,掌握全軍的指揮權,範宣子卻讓給了荀偃。
又命韓起率領上軍,韓起又讓給了趙武。
君子評論說:‘讓,禮之主也。
範宣子讓,其下皆讓。
’君子又接下來說:國家興盛,則上下謙讓而不争;國家衰亂,則上下相争,這叫做昏德。
難道君侯讀《左傳》讀到這些地方,沒有受到啟發嗎?”
關羽不以為然地說:“謙讓誠然是美德,關某豈能不知?但我也要引用《左傳》上的一個故事。
說的是:晉文公流亡在外時,介之推的功勞最大,曾經割下自己的肉給挨餓的文公充饑。
及至文公回國做了國君,大事封賞功臣,卻把介之推忘了。
介之推一氣之下,與母親隐居綿山而死,後來便有了火燒綿山的傳說。
晉文公很後悔,但已經來不及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該讓便讓,不該讓便不必讓。
我關羽追随主公三十多年,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馬功勞。
如今卻不能出乎其類,拔乎其萃,而與老兵同列,難道也讓我像介子推一樣愚蠢,有功不争,隐居綿山而死嗎?”
“那我們再說說前朝和當今之事吧!要知道,凡是建立王業之人,在使用人才方面,都是不拘一格的。
前朝的蕭何與曹參,都是高祖年輕時的舊友,與高祖親密無間,幫助高祖打天下,建立了赫赫功勳;而陳平、韓信等人則是後來的亡命之徒;而論其班列,卻排在了蕭、曹之上。
縱然如此,也沒聽說蕭、曹有什麼怨言。
這個典故,君侯知道吧?”
“當然知道。
可是黃漢升怎能和陳平、韓信相比?他二人雖然是後來的,卻為高祖建立了赫赫功勳。
他黃漢升有什麼顯赫的功勞?不就是斬了夏侯淵嗎?不過是僥幸成功耳!”
“君侯,不能那樣說,抛下别的功勞不講,光是斬夏侯淵一事,就相當了不起啊!今年正月,主公與曹操争奪漢中時,曹操手下的大将夏侯淵在定軍山紮營,與我軍抗衡。
這夏侯淵,身高八尺有餘,膀大腰圓,膂力過人,武藝出衆。
而黃漢升卻沒有把他放在眼裡,聲言一定要斬了夏侯淵,在漢中之戰中建立奇功。
“那天,黃漢升在山上,看見夏侯淵率軍在山下出現,旌旗招展,矛戈如林,黃漢升披挂上馬,意氣風發,氣宇軒昂,激勵士卒們都要拿出百倍的勇氣沖鋒陷陣,為國家建立功勳,隻許前進,不許後退;而他自己也身先士卒,威風凜凜地沖下山去。
一刹時金鼓震天,喊聲動谷,黃漢升與夏侯淵剛一交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他斬首,取下了夏侯淵的人頭。
曹魏的将吏和士卒見主帥喪命,都失去了鬥志,扔掉了旗鼓,兵器,像鳥獸一般四下逃竄,真是兵敗如山倒啊!我軍乘勝追擊,從此以後,曹兵聽到黃忠的名子無不聞風喪膽,士氣低落。
時隔不久,我軍就取得了漢中。
”
關羽不服氣地說:“這有什麼了不起!能和我在白馬斬顔良相比嗎?”
費詩沉吟了一下說:“怎麼說呢?二者可以相比,又不能相比。
自其英勇而言,二者是不相上下的;而自其目的和作用而言,是不能相比的,黃漢升斬夏侯淵是為主公建功立業,而君侯斬顔良又是為誰立功呢?”
關羽一聽這話,自覺羞愧難當,臉立刻紅了起來。
費詩想了想說:“噢,還有一件事,我還忘了告訴君侯,這次主公跻位為漢中王,文武官員多被提升,隻有兩位重要人物沒有提升,君侯知道這兩位是誰嗎?”
“不知道,是誰呢?”
“諸葛孔明與趙子龍。
孔明仍為軍師将軍,子龍仍為翊軍将軍,并無尺寸之晉升,班列皆在前、後、左、右四大将軍之後。
”
“這是為什麼?”
“主公的本意,不得而知,我也不能問。
但難能可貴的是:他二人對此都能淡然處之,沒聽說有什麼怨言。
孔明和子龍的高風亮節,是我等難以企及的啊!”
聽了這話,關羽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費詩接着說:“君侯,講今比古,說得我口幹舌燥,該說的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