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
如今我們家赫赫揚揚,已将百載,一日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狲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了一世的詩書舊族了!”
鳳姐聽了此話,心胸大快,十分敬畏,忙問道:“這話慮的極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無虞?”秦氏冷笑道:“嬸子好癡也。
否極泰來,榮辱自古周而複始,豈人力能可保常的。
但如今能于榮時籌畫下将來衰時的世業,亦可謂常保永全了。
即如今日諸事都妥,隻有兩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則後日可保永全了。
”
鳳姐便問何事。
秦氏道:“目今祖茔雖四時祭祀,隻是無一定的錢糧,第二,家塾雖立,無一定的供給。
依我想來,如今盛時固不缺祭祀供給,但将來敗落之時,此二項有何出處?莫若依我定見,趁今日富貴,将祖茔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将家塾亦設于此。
合同族中長幼,大家定了則例,日後按房掌管這一年的地畝,錢糧,祭祀,供給之事。
如此周流,又無争競,亦不有典賣諸弊。
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産業連官也不入的。
便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
若目今以為榮華不絕,不思後日,終非長策。
眼見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之盛。
要知道,也不過是瞬間的繁華,一時的歡樂,萬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語。
此時若不早為後慮,臨期隻恐後悔無益了。
”鳳姐忙問:“有何喜事?”秦氏道:“天機不可洩漏。
隻是我與嬸子好了一場,臨别贈你兩句話,須要記着。
”因念道:三春過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
多麼有見地的話啊,可是曹雪芹還是說她治下的甯府自由散漫,人浮于事,非得鳳姐去整頓一番不可。
榮府有兩個年輕媳婦,鳳姐咱們就不說了,一部紅樓夢就是她的大舞台,說不完道不盡的管理哲學,李纨我曾經說過她是個有才幹的,她也有自己的管理哲學,不過鳳姐光芒太盛,掩蓋了她。
鳳姐風頭一時無兩,但是曹雪芹又偷偷說了,鳳姐還不是最厲害的,寶钗就比她強,又有學識,見解又高,鳳姐不過一味蠻幹強壓,寶钗卻是使的巧勁,春風化雨,上上下下沒有不服的,沒有不說她好的。
還沒進門的姑娘家就能做到這樣,他日若真執掌了榮府的對牌,前途當真不可限量。
話是沒錯,可惜了這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終成泡影。
我們不過感歎寶钗的才幹,卻無緣得見。
這不關老曹早死的事,就算他老人家咬着牙把紅樓夢寫完了,咱們還是一樣看不到寶钗當家這一幕好戲,為什麼?因為等到她嫁了寶玉的時候,賈府早已經食盡飛鳥各投林,聾子放炮仗——散了,寶姐姐縱有停機德,也再變不出又一個榮國府來供她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