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頁
    :“今天怎麼了?一碰就要發脾氣。

    也算我倒黴,剛好碰到你不高興的時候。

    ” 曼璐橫了他一眼,又拿起鏡子來。

    鴻才涎着臉湊到她背後去,低聲笑道:“打扮得這麼漂亮,要出去麼?”曼璐并不躲避,别過頭來向他一笑,道:“到哪兒去?你請客?”這時候鴻才也就像曼桢剛才一樣,在非常近的距離内看到曼璐的舞台化妝,臉上五顔六色的,兩塊鮮紅的面頰,兩隻烏油油的眼圈。

    然而鴻才非但不感到恐怖,而且有一點銷魂蕩魄,可見人和人的觀點之間是有着多麼大的差别。

     那天鴻才陪她出去吃了飯,一同回來,又鬼混到半夜才走,曼璐是有吃宵夜的習慣的,阿寶把一些生煎饅頭熱了一熱,送了進來。

    曼璐吃着,忽然聽見樓上還有腳步聲,猜着一定是她母親還沒有睡,她和她母親平常也很少機會說話,她當時就端着一碟子生煎饅頭,披着一件黑緞子繡着黃龍的浴衣上樓來了。

    她母親果然一個人坐在燈下拆被窩。

    曼璐道:媽,你真是的——這時候又去忙這個!坐了一天火車,不累麼?窩是我帶着出門的,得把它拆下來洗洗,趁着這兩天天晴。

    ”曼璐讓她母親吃生煎饅頭,她自己在一隻饅頭上咬了一口,忽然懷疑地在燈下左看右看,那肉餡子紅紅的。

    她說:“該死!這肉還是生的!”再看看,連那白色的面皮子也染紅了,方才知道是她嘴上的唇膏。

     她母親和曼桢睡一間房。

    曼璐向曼桢床上看看,輕聲道:“她睡着了?樣大了;照說,她一個女孩子家,跟我住在一起實在是不大好,人家要說的。

    我倒希望她有個合适的人,早一點結了婚也好。

    ”她母親歎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她母親這時候很想告訴她關于那照片上的漂亮的青年,但是連她母親也覺得曼桢和她是兩個世界裡的人,暫時還是不要她預聞的好。

    過天再仔細問問曼桢自己吧。

     曼桢的婚姻問題到底還是比較容易解決的。

    她母親說道:她到底還小呢,再等兩年也不要緊,倒是你,你的事情我想起來就着急。

    一沉,道:“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她母親道:“我哪兒管得了你呢,我不過是這麼說!你年紀也有這樣大了,幹這一行是沒辦法,還能做一輩子嗎?自己也得有個打算呀!”曼璐道:“我還不是過一天是一天。

    我要是往前看着,我也就不要活了!”她母親道:“唉,你這是什麼話呢?”說着,心中也自内疚,抽出肋下的一條大手帕來擦眼淚,說道:“也是我害了你。

    從前要不是為了我,還有你弟弟妹妹們,你也不會落到這樣。

    我替你想想,弟弟妹妹都大起來了,将來他們各人幹各人的去了——”曼璐不耐煩地剪斷她的話,道:“他們都大了,用不着我了,就嫌我丢臉了是不是?所以又想我嫁人!這時候叫我嫁人,叫我嫁給誰呢?”她母親被她劈頭劈腦堵搡了幾句,氣得無言可對,半晌方道:你看你這孩子,我好意勸勸你,你這樣不識好歹!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隻聽見隔壁房間裡的人在睡眠中的鼻息聲,祖母打着鼾。

    上年紀的人大都要打鼾的。

     她母親忽然幽幽地說道:“這次我回鄉下去,聽見說張慕瑾現在很好,做了縣城裡那個醫院的院長了。

    ”她說到張慕瑾三個字,心裡稍微有點膽怯,因為這個名字在她們母女間已經有好多年沒有提起了。

    曼璐從前訂過婚的。

    她十七歲那年,他們原籍有兩個親戚因為地方上不太平,避難避到上海來,就耽擱在他們家裡。

    是她祖母面上的親戚,姓張,一個女太太帶着一個男孩子。

    這張太太看見曼璐,非常喜歡,想要她做媳婦。

    張太太的兒子名叫慕瑾。

    這一頭親事,曼璐和慕瑾兩個人本人雖然沒有什麼表示,看那樣子也是十分願意的。

    就此訂了婚。

    後來張太太回鄉下去了,慕瑾仍舊留在上海讀書,住在宿舍裡,曼璐和他一直通着信,也常常見面。

    直到後來她父親死了,她出去做舞女,後來他們就解除婚約了,是她這方面提出的。

     她母親現在忽然說到他,她就像不聽見似的,一聲不響。

     她母親望望她,仿佛想不說了,結果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道:“聽見說,他到現在還沒有結婚。

    還會要我麼?媽你就是這樣腦筋不清楚,你還在那裡惦記着他哪?”她一口氣說上這麼一大串,站起來,磕托把椅子一推,便趿着拖鞋下樓去了。

    啪塌啪塌,腳步聲非常之重。

    這麼一來,她祖母的鼾聲便停止了,并且發出問句來,問曼璐的母親:“怎麼啦?”她母親答道:“沒什麼。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