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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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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轉角回過頭來看,藍布旗袍裹着的苗條的身子還靜靜地立在那裡。

     吳仁民走在路上,看見蔚藍的天空,金黃色的陽光,人行道上的梧桐葉,覺得心裡很暢快,在他的耳邊還接連響着那溫柔地喚着"先生"的聲音。

    這一陣他忘記抽煙了。

     "我終于找到這樣的一個女性了。

    她崇拜我。

    她願意了解我。

    她要求我給她一個機會。

    " "她是可愛的。

    美麗,那不消說。

    她說話說得那麼溫柔,句句都打在我的心上。

    态度也很溫柔,而且又有熱情,并沒有一點忸怩。

    " "病?那不要緊。

    愛情可以醫治女人的百玻""她是值得憐憫的,值得同情的,而且還值得愛的。

    " "是的,我應該同情她。

    不,我還應該愛她。

    我有愛她的義務。

    我要用愛情去溫暖她的凄楚破碎的心。

    我要安慰她,鼓勵她,使她走到積極、快樂的路上去。

    " "為什麼不應該戀愛呢?生活太單調了,空氣太沉悶了,環境太黑暗了。

    我不可以暫時在女性的溫暖的懷裡睡一些時候,休養這疲倦的身體來預備新的鬥争麼?" 他同自己商量了許久,終于得到下面的結論:"自己覺得可以做就去做吧。

    戀愛完全是兩個人中間的事情,李劍虹、高志元他們沒有權利幹涉。

    " 在電車上他遇見幾對年輕的男女,他們談起話來很親密,女的緊緊偎着男的。

    車子裡面的眼光都落在這幾對人的臉上。

     他把他們看了許久,忽然妒忌地、生氣地在心裡自語道:"為什麼他們都可以,我一個人就不可以呢?" 吳仁民回到家裡。

    他看見高志元還躺在床上和方亞丹談話。

     "怎樣?成功了嗎?"高志元看見他進來張開闊嘴嘲笑地問道,接着又哼起日本的情歌來。

     "斯多噶派哼情歌,"吳仁民不直接回答,卻自語地說了這句話。

     高志元沒有話說,把嘴大張開,打了一個呵欠,嘴張得那麼大,好像預備吞食一個人似的。

    他生氣地伸手把豎起的頭發拼命地搔,忽然大聲笑起來。

    笑夠了時他才慢慢地說:"我有了好對了:革命志士講戀愛。

    " "好,"方亞丹也笑了。

     吳仁民漲紅了臉,罵道:"你懂得什麼?照你的意思,人類應該滅絕才對。

    你為什麼不把所有的人都弄成太監,免得他們看見女人就沖動?……我要出去了,我不再和你這個新道學家說話。

    "他說完真的就往外面走。

     "仁民,你回來,我有話對你說,"方亞丹在後面叫起來。

     "真的,我有正經事情要同你商量。

    " 吳仁民默默地走了回來。

     "我和志元已經決定到F地去了,(F地:指福建剩)"方亞丹嚴肅地說。

     "你不到法國去嗎?"吳仁民驚訝地問。

     "我早就表示過不做留學生。

    讓張小川一個人去擺他的留學生的架子,"方亞丹說着忽然做出一個歪臉。

     "我決心去幹實際運動。

    同劍虹長久在一起也沒有什麼意思。

    他自然是一個好人,卻幹不出事情來。

    同他相處久了,才知道他也不過如此。

    "方亞丹一本正經地說,他突然站了起來。

     "你在跟我開玩笑。

    我知道你素來很崇拜他。

    "吳仁民還不肯相信。

     "不錯,我崇拜過他,便是現在我對他還有好感,"方亞丹起勁地分辯道。

    "然而現在我看出他的弱點來了。

    他的成見很深,并不認識人,而且又缺乏自信力。

    凡是讀書過多的人都會有這個毛玻書這個東西害人不淺。

    " "而且劍虹拼命庇護小川,這也很不公道。

    不管小川現在變得怎樣,劍虹依舊相信他。

    這簡直是縱人為惡了。

    "高志元突然從床上跳下來,把他的木闆鞋在樓闆上弄出大的響聲。

     "小川要結婚了,聽說還要行舊式婚禮呢。

    "方亞丹生氣地說。

     "結婚?同誰?"吳仁民茫然問道。

     "同龔德婉。

    女的人還不錯,劍虹很稱贊她,你也見過。

     婚禮大概在龔德婉的家鄉舉行,外面的朋友不會去參加,當然看不見舊式婚禮。

    他們回到這裡來時,随便印一張說明同居的卡片分發出去,在朋友們看來不是廢除了婚禮嗎?小川的花樣到底多些。

    "方亞丹愈說愈生氣,竟然把袖子挽上去,好像預備和人打架似的。

     "龔德婉,我當然見過她……但是關于婚禮的事情你怎麼知道,"吳仁民又問。

     "那是佩珠告訴我的。

    劍虹勸阻過小川,卻沒有用,他就不再勸了。

    我不高興劍虹,就因為這個緣故。

    你知道我對舊禮教恨得非常厲害,舊的一切我都恨。

    整個中國被它摧殘到了這個地步,我們青年還要對它讓步屈服。

    "方亞丹說着猛然将拳頭在桌子上用力一擊。

    桌子大聲叫起來。

    兩三本書落在地上,一個茶杯打翻了。

    "所以我要到F地去。

    現在隻等F地的朋友寄路費來。

    我要離開小川,離開劍虹,離開他們那一群書呆子。

    "停了一下他又說:"我去,志元去,還有兩個朋友要去。

    将來你也跟着來吧。

    我們歡迎你。

    " 方亞丹的話說得非常有力,連高志元也擺正了他的方臉注意地聽着。

     "好,"吳仁民含糊地答應一聲,心裡有說不出的惆怅。

    他這時候并不曾想着到F地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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