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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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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腦筋弄昏了。

    "志元張開大嘴,吐出來責備的聲音。

    他早已把過去的痛苦的生活埋葬了。

    他把墳墓封得緊緊的,不要人來替他挖開它。

     仁民不去管他,依舊用嚴肅的聲音說下去:"可是我記得很清楚。

    很奇怪,我來到這裡,看見佩珠,看見你們大家,我就想起了陳真。

    陳真為着理想犧牲了一切,他永遠那樣過度地工作,讓肺病摧毀了身體。

    他這個二十幾歲的人卻擔心着中華民族太衰老,擔心着中國青年太脆弱。

    一直到他死,我沒有看見他快樂過。

    想起來這真是一個悲劇。

    他不能活起來看見這裡的景象,"仁民說到這裡略略停了一下,他的眼睛濕了,聲音也有些澀了。

    屋子裡是陰暗的,書桌上的煤油燈光被他的闊背遮去了大半。

    他仿佛看見陳真的戴着寬邊眼鏡的瘦臉,陳真就坐在床上志元的身邊聽他說話。

    他擡起手揉了揉眼睛。

    "他挖苦佩珠,叫她做'小資産階級的女性'。

    現在佩珠還在這裡,許許多多青年都在這裡,可惜陳真永遠消失了。

    他連一線的希望也沒有看見。

    " 仁民閉了嘴,摸出手帕擤鼻涕。

    沒有人答話。

    屋子裡靜得很。

    外面街上狗在叫,叫聲顯得更響了。

     "佩珠,你能夠原諒他嗎?他誤解了你。

    "仁民偏過頭去看佩珠。

    她聽見他的話,便擡起頭來,她的眼角上有淚珠。

     "他并沒有誤解過我,他的批評是不錯的。

    我的确是小資産階級的女性。

    不過我希望以後我能夠做一個有用的人。

    我要盡我的力量做去。

    他也曾給了我好些幫助。

    他收藏的那些書,那些傳記,你不記得嗎?"佩珠的聲音并不高,卻有力量,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印在人的心上。

    "可是你們大家要多多指教我。

    我需要嚴厲的指責。

    "說到這兩句,她謙遜地笑了。

    她伸手把那幾縷垂下來快遮住她的眼睛的頭發挑了上去。

    "在這裡大家待我太好了。

    我倘使能夠做出什麼事情,那都是靠大家幫忙。

    你問問志元。

    " 志元這些時候就不轉眼地望着仁民和佩珠,聽他們兩個說話,他的注意力被他們吸引了去。

    忽然間他看見佩珠指着他要他說話,他連忙張開口,但什麼東西堵塞了他的鼻孔,他一掙紮,就打了一個響噴嚏。

    聲音很大,響徹了整個房間。

     "你隻有這一點沒有變,"仁民在旁邊好意地微笑了。

    他接着關心地問道:"志元,你的身體比從前好嗎?" "好多了。

    我自己覺得很健康,肚皮不曾痛過一次,"志元揩了鼻涕,昂起頭說。

    "在這裡日子過得很快。

    隻愁時間不夠。

    我和佩珠都很快活,亞丹也是。

    下個星期亞丹就回來了,蜂場的事情需要他。

    他也很快活。

    "他提到的亞丹也是仁民的朋友。

    志元到這裡來時,是和亞丹同來的。

    亞丹如今在鄉下一個小學裡教書,他還做着别的事情。

     "亞丹給我寫過不少的信。

    他每封信都說他是如何如何地快活,他整天和那些天真的小學生在一起。

    "仁民聽見說到亞丹,便想起了那個長身材的大學生。

    亞丹有一張瘦瘦的長臉和一根高鼻子。

    到這裡以後他喜歡穿一件灰布長衫,人很少看見他換過别的衣服。

    這些情形昨天有人告訴了仁民。

    仁民想起這件事覺得好笑。

    他接下去說:"我真羨慕你們,你們都很努力。

    "他馬上又換了語調問他們:"你們還記得小川嗎?" "記得。

    他還在大學教書嗎?"佩珠說。

     仁民搖搖頭說:"他讓校長解聘了。

    他講話随便,得罪了人。

    最近進了商務印書館當編輯。

    現在他的态度好多了。

    德娴最近加入了我們的團體。

    " "德娴我知道,就是小川的小姨,佩珠的好朋友嘛。

    "志元笑道。

     佩珠的臉上發出了喜悅的光輝,她睜大眼睛說:"德娴最近來過一封信,她沒有講起這些事情。

    "她高興地微笑了。

     "她要我當面告訴你,她說,你知道了,一定會高興,"吳仁民含笑道。

     佩珠感激地笑了笑,說:"那麼謝謝你。

    "她站起來又說一句:"我應該走了。

    " "你今晚上在這裡睡吧,"志元挽留說,他也站起來。

     "我還要給慧的周刊寫文章,我寫好了一半放在家裡。

    "佩珠打算回去,她摸出表來看,快到十二點鐘了。

     "這樣晚,你不用走了。

    文章明天寫,不是一樣嗎?"志元堅決地阻止她走。

     你回去也好,我們兩個就送你回去。

    "仁民提議說。

     "不要緊,我一個人走好了,我不怕,"佩珠搖搖頭說。

     志元責備地看了仁民一眼,粗聲說,"這個時候在僻靜的街上走,很危險。

    這裡比不得S地。

    我不能夠放佩珠走。

    我們有帆布床,搭起來很方便。

    "志元變得很執拗,他的口沫差不多要噴到了佩珠的臉上,她連忙避開了。

    她懂得他的話。

    這時候在街上走,的确不安全。

    她答應留下來了。

     "佩珠,你餓不餓?我有打汽爐,還有些米粉,仁民剩得有罐頭牛肉,我們來弄點東西吃,好不好?"志元高興地打開櫃子。

     "好,讓我來做,"佩珠孩子似地搶着說。

    她去找打汽爐,很容易地在屋角裡找着它,捧出來放在條桌上。

    仁民把酒精瓶遞給她。

    她很快地把火弄燃了。

     "佩珠,看見你這個樣子,我真高興。

    "仁民感到興趣地在旁邊看她忙着,滿意地說了這樣的話,眼睛裡洩露出愛慕的眼光。

     佩珠沒有答話,不過掉過頭望着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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