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擔心,阿紫的眼睛瞎了,你怎麼辦?”
金庸說:“我自有辦法!”
金庸果然有辦法,他改動了一些,結果就是如今各位看到的情形。
金庸将阿紫、遊坦之兩個人的性格,寫得更加透徹。
一個為了癡情相愛,甯願将自己的眼睛送給愛人,而一個為了性格頑強,将已複明的眼睛又挖出來。
凄楚、戀情、偏激、浪漫,都發揮到淋漓盡緻的地步,大作家的能力,确然令人折服。
經此一事之後,倪匡自然更逢人便說,而且還自撰一聯,上聯是:“屢替張徹編劇本”,下聯是:“曾代金庸寫小說”。
借金庸、張徹兩大名人标榜自己,可謂深得自我标榜之三昧矣!所以,才有了“代寫”的流言,事實上,卻不過如此而已。
在《明報周刊》的雛形時期,需要一篇武俠小說,為了增加對讀者的吸引力,署名是“金庸、倪匡合著”,事實上,全由倪匡個人執筆,借了金庸之名。
合作寫小說不是不可能,但以倪匡自認為和金庸創作能力距離之遙遠,實在是沒有什麼可能的事。
以上,就是所謂“代寫”的内情。
金庸的小說,沒有人可以代寫。
如果有人可以代寫,寫出來的作品如此之好,這個人為什麼要代金庸寫,自己不寫?
道理極簡單,偏有人不肯去想一想,真怪!
倪匡藏有金庸所書長聯兩幅。
至今為止,可稱世間孤品,因為舍此而外,金庸再無類似的書法作品。
金庸倒是在他的作品集上自題書名,每一次,隻怕都寫了幾十遍以上。
因為他的書法,并不如何高超,絕不能稱“家”。
但這幅對聯,卻極之有趣。
倪匡說在聯語之外,還有注解,字數雖不多,但包含哲理甚深,錄下以供各位同享:
年逾不惑,不文不武,文中有武,不饑不寒,老而不死,不亦快哉;品到無求,無迂無争,迂則必争,無災無難,遠于無常,無量壽也。
我與君俱以武俠小說為人知,文中有武,并駕當時。
人之喜禱善頌者。
恒以“大寶貴亦壽考”為祝。
壽考誠美事,大寶貴則非大争求不可得,或求而無成,或既得而複失之,終日營營,憂心忡忡,人生百年,何愚而為此苦事。
君少年時多曆憂患,當深知不饑不寒之至樂。
女俏子靈斯謂好,谷重穗,不搞不震非好漢;貝富才捷信為财,果珍李,無憂無慮作财婆。
匡兄四十初度,擺聯自壽,有“年逾不惑,不文不武”暨“無欲無求”語。
以“不”、“無”二字為對,惟有句灑脫,匡嫂不之喜也。
謹師其意,以抽筆書二聯祝無量壽。
舉世貝殼藏家,或雄于資,或邃于學,抑或為王公貴胄,似君以俊才鳴者,未之或聞。
匡兄華誕之喜
弟:金庸
乙卯六月
倪匡說,“這幅對聯,需要解釋之處甚多,不然,不容易明白,太過‘深奧’。
”
“首先,四十歲那年,我自撰對聯一幅:
年逾不惑,不文不武,不知算什麼;
時已無多,無欲無求,無非是這樣。
”
“自覺甚是高興,在報上發表。
惹來的反應,是有人在報上破口大罵:‘自撰挽聯式的對聯,以老賣老。
’等等,這可以不論。
老妻看了,愀然不樂,是因為‘時已無多’四字。
人到四十,算是活七十,已過了一大半,‘無多’是實際情況。
叵奈人都不願聽真話。
金庸知道‘匡嫂不樂’之後,送來這兩副對聯。
”
“第一幅的典故如此。
第二副的‘典故’更多。
老妻名李果珍,小女名穗,小兒名震,這是嵌名聯。
而“搞搞震”是粵語,意思是胡搗蛋,一聯之内如此複雜,也頗不多見!”
“小兒胡搗亂事迹甚多,金庸後來又在贈他的書扉頁上題字,有‘不搞不震非好漢,亂震亂搞豈英雄’之句,以資勉勵。
有金庸親筆題字之小說,在同學中,登成英雄人物矣!”
倪匡對金庸性情的評論,也很有意思。
金庸是屬于慢性子的人,涵養極好,多少年來,隻見他發過兩個半次脾氣。
此話怎講?因為兩次都不是盛怒,隻不過表示了他心中的不高興,而且這兩個半次脾氣,都發得十分有理。
一次,是筆者為了一己之利向他作一個要求,時在汽車之中,金庸“哼”
了一聲:“除非《明報》破産,不然萬萬不能!”吓得筆者和同車人噤若寒蟬,連大氣兒都不敢透着好幾分鐘。
另半次是對一個行為十分卑劣的小人,該小人颠倒黑白,造謠生非者再,金庸當衆宣布不與這種人同席——很多人,可能隻看到過查先生這半次脾氣而已。
需要補充的是:第一個半次生氣之後不到一小時,金庸就打電話來:“如果你真覺得這樣子對你有好處,就照你的意思辦吧!”筆者忙曰:“不必了!不必了!”屈己從人,照顧朋友,這是金庸做人的豪俠之處。
金庸事業大成,自然比一般搖筆杆子的朋友富有許多,向他有所求的朋友,很少受到拒絕。
曾問過他:“你手上的錢如何處理?”
他的回答是:“放在哪裡都不記得了!”
施惠毋念,金庸是做得到的。
但受恩勿忘,受過金庸好處的人,若能表達一下心中的感激,金庸也總會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