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率直的問。
“也不盡然,賈府費那麼大勁兒去吃茄子,他們一定認為很享受,既然很享受,就不能說是多此一舉!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每個人過生活的方法都不一樣,每個人的看法也都不一樣!你不能說誰對誰錯。
我覺得我很簡單,您覺得我很複雜,這也是觀點和出發點的不同。
我想,就像賈府吃茄子,既然是賈府,就會那樣吃茄子!既然是殷府,也就會去調查殷超凡的女朋友!”殷文淵一瞬也不瞬的看著芷筠,與其說他驚愕,不如說他驚佩,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賈府吃茄子!她怎麼想得出來!怎樣的譬喻!表面上聽不出絲毫火藥味,實際上,卻充滿了諷刺與譏嘲。
尤其是那句“真正要吃茄子的人也不會那樣吃茄子!”她已經看穿了他的心理!五十幾歲的人居然在一個小女孩面前無法遁形,他怎能小窺她呢?董芷筠,這是個厲害的角色!他偷眼看看殷超凡,他正滿面困惑與折服的望著芷筠,眼光裡不僅充滿了熱情,還充滿了崇拜!這傻小子,他怎麼會是芷筠的對手呢!她可以把他玩弄得團團轉!想到“玩弄”兩個字,他有些臉紅,是不是賈府吃茄子,又多加了一份配料了?“你使我驚奇,”他坦率的說:“你還敢說你不複雜嗎?你繞了那麼大的一個圈子來說話,你自己也是賈府吃茄子,放多了配料了!”她不由自主的微笑了一下,臉上那繃緊的肌肉就放松了很多。
可是,她的眼神仍然是冷邃而倨傲的。
“是嗎?”她問。
“我想我并沒多放配料,因為我根本沒吃茄子,我自己是茄子,正被人又腌又炸呢!”
這樣一說,殷文淵就忍不住的笑了,這女孩又敏銳,又坦率,又聰明,連他都根本鬥不過她!他這一笑,空氣就無形的放松了。
在他的理智上和思想上,他排斥她,拒絕她。
可是,在他的潛意識和內心深處,他卻喜歡她,也欣賞她!這種感覺是矛盾的,是複雜的。
奇怪,自己一生,也沒碰到過一個這樣的女孩,怎麼殷超凡會碰到?難怪他舍書婷而取芷筠,書婷和芷筠比起來,簡直是幼稚園和大學生!
殷太太自始至終沒聽懂他們這篇茄子論,現在,看他們兩個的話題告一結束,她就慌忙的說:
“好了!好了!什麼茄子蘿蔔的,周媽特意做了一盤小脆餅,你們是吃還是不吃呀!放著現成的東西不吃,盡管研究茄子幹嘛?”給殷太太這樣一打岔,大家都笑了,空氣就更緩和了。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大家吃了點東西,喝著咖啡,撇開正題不談,而隨便東拉西扯的聊了一些,每個人似乎都有意在回避什麼,隻有殷超凡最興奮。
九點鐘不到,芷筠就站起身來告辭了,殷超凡還要挽留,但,芷筠說,她“必須”要回家了。
殷文淵沒有堅持,他一直顯得心事重重而若有所思。
殷太太把他們送到大門口,不知是客套還是真心,她說:
“再來玩啊!超凡,你要多帶董小姐來玩啊!”
“你怕我不帶她來嗎?”殷超凡說:“放心,媽,我不止要帶她來,我還希望她永遠不走呢!”
芷筠扯了殷超凡的衣服一下,阻止他往下繼續說。
他們走到那花木扶疏的花園裡,殷超凡說:
“你等在這兒,我去把車子開過來!”
“不。
”芷筠說:“我們散散步吧!今晚月色很好,每天坐在汽車裡,簡直不能領略秋天的夜色!難得有這麼好的月光,我們——別把它放過吧!”
她的語氣裡有一股難解的蒼涼,但是,殷超凡并沒有聽出來。
他很興奮,很激動,很快慰,他覺得已經完成了一件極艱巨的任務,他終于使父母接受了芷筠!所以,當芷筠提議散步的時候,他也欣然同意,他的心正在唱著歌——一支美麗的秋歌!他們并肩走出了花園,在那迎面吹拂的晚風之下,緩緩的向前走去。
秋天的夜,原有一種醉人的清涼,何況,這已是暮秋時節,夜風是涼意深深的。
天上,一彎月亮高高的懸著,帶著種冷漠而孤高的韻味。
幾點星光,疏疏落落的灑在黑暗的穹蒼裡,似乎在冷冷的凝視著世間的一切。
芷筠踏著月色,踏著燈光,踏著人行道上的樹影,沉默的向前踱著步子。
殷超凡挽著她的腰,仰首看天,俯首看地,他覺得俯仰之間,都是自己的天下,何況身邊,伊人如玉,淡淡的衣香,一直縈繞在他面前,他就心曠神怡,而躊躇志滿了。
人生,有情如此,有人如此,夫複何求?
“芷筠,”他興沖沖的說:“你收服了我爸爸!”
“是嗎?”芷筠冷幽幽的問。
“我并不覺得!”
“真的,芷筠!”殷超凡興緻高昂而胸無城府。
“我父親平常根本不大和小輩談天,他總是保持一個距離,我想,在他心目裡,我們這些年輕人都是‘孩子’,既然是孩子,就休想談思想和深度。
而你,改變了他整個的看法,使他知道除了範書婷那種會打扮、會跳舞、會享樂的女孩子之外,還有你這種典型!”“可能,我改變了他某些看法,”芷筠的聲音依然是清冷的,冷得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