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她的知覺都在沉睡,每日生活的、移動的,隻是她的軀體,她的心靈飄浮于一個恍惚的境界裡。
好幾天之後,她才從這種情況中醒覺過來,而一經醒覺,她就覺得自己像是已經經過了一段長長的冬眠,現在蘇醒了,複活了,又有了生機和期盼的情緒。
她在每間房間中繞著步子,走來走去,走去走來,呼吸著一種完全嶄新的、帶著某種緊張與刺激的空氣。
她的每根神經,每個細胞,都在潛意識中等待著,等待一些她自己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伯南冷眼看著她,這是一個他完全不能了解的小婦人,五年前,她用一種哀愁的、凄苦的、無告的柔弱把他折倒了,竟使他發狂般的想得到她,占有她,把她擁抱在他男性的懷抱裡。
可是,沒有多久,他就感到像是受騙了,她的哀愁無告對他失去了刺激性,而且,一個妻子不是一個精工雕刻的藝術品,要人來費神研究、欣賞和了解。
她竟是個全然不懂現實,不會生活的女人,終日隻是凝思獨坐,彷佛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裡。
“她身上連一絲一毫的熱氣都沒有!”他喃喃的詛咒:“她那裡是人,根本是個影子!”
看到她突然有了某種改變,看到她喜歡來來往往踱步,看到她臉上會忽然湧上一陣紅暈,他感到有份不耐煩的詫異,誰知道這個人是怎麼了?當初娶她的時候,真該研究一下她的家族血統,是不是有過瘋狂或白癡的病例?
“我看你需要到醫院去檢查一下!”他瞪著她說。
“我?”她愕然的注視他:“為什麼?”
“你完全不正常!你的腦子一定有毛病!”
她倚窗而立,用種古怪的眼光望著他,他不喜歡這種眼光,帶著抹令人費解的微笑。
“你也不能完全代表正常呀!”
他有些驚訝,何時她學會辯嘴了?但是,別跟她認真吧,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今晚我不在家吃飯,明天晚上胡經理請客,你別再臨陣脫逃,人家請的是先生和夫人一起!知道嗎?”
“為什麼你要帶我一起去呢?伯南?你明知道我不會應酬,為什麼還一定要我去?”為什麼?伯南自己并沒有好好分析過。
珮青不是個美女,又不善于談話。
但是,他很早就發現她有種吸引人的本能,尤其是男人。
她的柔弱和羞澀就是她的本錢——一如當初她吸引他似的。
好的妻子是丈夫的大幫手,假如她能聰明一點!
“你該學習!世界上的名人都有一個能幹的妻子,如果你學得聰明懂事一些,對我的事業就可以幫助很多,例如孟老頭,你為什麼不到他家裡多跑跑,拜他做幹爹,讓他幫我在上面說說話!”珮青咬住了嘴唇,她的眼光定定的停在他的臉上,一層困惑和迷惘染上了她的眼睛,她輕聲的說:
“哦,我懂了。
”“懂了,是嗎?”伯南沾沾自喜的:“你早就該懂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得學聰明一點!”
珮青垂下了頭,她不想說什麼,望著窗外,花園裡花木扶疏,一對黃蝴蝶在薔薇叢中飛來飛去。
這不該是個人吃人的世界哦!樹木茁長,藍天澄碧,白雲悠然,這世界多少該留下一些不泯滅的靈性。
伯南上班去了,珮青仍然站在那兒,用手托著下巴沉思。
每次對伯南多認識一些,她就覺得自己瑟縮得更深一些,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有時會比兩個星球間的距離還遙遠。
但是,她不再有受傷的感覺,長時期的相處,沒有給人帶來了解,反而帶來感情的麻木。
室內仍然那樣靜,針掉在地下都可以聽出來。
她久已習慣于安靜,反而不習慣伯南的聲音。
靜靜的,靜靜的,就這樣靜下去吧!她可以捕捉許許多多飄浮的思緒。
電話鈴驀的響了起來,在安靜中顯得特別驚人,珮青嚇了一跳,走過去,她拿起了聽筒,伯南又有什麼新鮮花樣了?
“喂!”對方的聲音低而沉:“是你吧?”
她的心髒猛的狂跳起來,渾身的肌肉都緊張了。
她的聲音顫抖而不穩定:“是的,我是珮青。
”“我告訴你,我在你家門口的電話亭裡,我看到他出去的。
”頓了頓,他的語氣急促:“我能見你嗎?”
“我——”她的手心發冷,緊緊的咬住了嘴唇。
“我用我最大的努力克制過,”他的語氣更加迫切:“我必須見你!你出來好嗎?我的車子就在巷口。
”
她握著聽筒,不能說話。
“喂喂!”對方喊:“你聽到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