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著說的幾句話:
“法律允許她的丈夫折磨她,但是,不允許你去愛她或保護她,夢軒,這是人的社會呵!”
人的社會!人制訂了法律,它保障了多少人,也犧牲了多少人!保障的是有形的,犧牲的是無形的。
“不過,人還是離不開法律呀!”程步雲說。
當然,人離不開!法律畢竟維護了社會的安定,人類所更擺脫不掉的,是一些邪惡的本性和傳統的觀念!
程家宴會後的第三天,夢軒的焦躁已經達到了極點,一種瘋狂般的欲望壓迫著他,他無法做任何一件事情,甚至無法面對妻子和孩子,他要見她!在那強烈的、焦灼的切盼下,他發現自己必須面對現實了。
晚上,他駕車到了伯南家門口。
在那巷子中幾經徘徊,他終于不顧一切的按了範家的門鈴。
來開門的不是吳媽,是一個下巴尖削的年輕女傭。
“你找誰?”金嫂打量著他。
“範先生在家嗎?”他問。
“是的。
”“我來看他!”“請等一等。
”一會兒之後,伯南來到了門口,一眼看到他,伯南怔了怔,接著,就咧開了嘴,冷笑著說:
“哈哈!是你呀,夏先生!真是稀客呢!”
“我能不能和你談一談?”夢軒抑制著自己,痛苦的說。
“當然可以,但是,我家裡不方便。
”
“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
”
“好吧!”到了附近一家“純吃茶”的咖啡館,叫了兩杯咖啡,他們坐了下來。
夢軒滿懷郁悶凄苦,一時竟不知道如何開口,伯南則一腔憤怒疑惑,冷冷的等待著夢軒啟齒。
兩人對坐了片刻,直到第二支香煙都抽完了,夢軒才委曲求全的、低聲下氣的說:“我想,你也明白我的來意,我是為了珮青。
”
“哦?”伯南故意裝糊塗。
“珮青?珮青有什麼事?”
夢軒用牙齒咬緊了煙頭,終于,廢然的歎了一口氣,開門見山的說了出來:“伯南,你并不愛她,你就放掉她吧!”
“什麼?”伯南勃然變色:“你是什麼意思?”
“放掉她,伯南!”夢軒幾乎是祈求的望著伯南,生平沒有對人如此低聲下氣過。
“她繼續跟著你,她會死去的,伯南。
她是株脆弱的植物,需要人全力的愛惜呵護,別讓她這樣憔悴下去,她會死,別讓她死,伯南。
”
“你真是滑稽!”伯南憤憤的拋掉了煙蒂:“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嗎?”“是的,”夢軒忍耐的說:“和她離婚吧,這對你并沒有害處,也沒有損失。
”“笑話!你有什麼資格來管這檔子閒事!”伯南瞪著他:“我生平沒有見過想拆散別人婚姻的朋友!”
“我沒有資格,”夢軒仍然沉住氣,隻是一個勁猛烈的抽著煙。
“隻因為我愛她。
”“哈哈哈哈!”伯南大笑,指著夢軒說:“你來告訴一個丈夫,你愛他的妻子?你大概寫小說寫得太多了!”把臉一沉,他逼視著他,嚴厲的說:“我告訴你!夏夢軒,你別再轉我太太的念頭,如果我有證據,我就告你妨害家庭!珮青是我的太太,她活著有我養她,她死了有我葬她,關你姓夏的什麼事?要我離婚?我想你是瘋了,你為什麼不和你太太離婚呢?”
夏夢軒被堵住了口,是的,他是真的有點瘋了,竟會來祈求伯南放掉珮青!望著伯南那冷酷無情的臉,他知道他絕不會放過珮青了。
他的來訪,非但不會給珮青帶來好處,反而會害她更加受苦,這想法使他背脊發冷,額上冒出了冷汗,猛抽了一口煙,他倉卒的說:
“還有一句話,伯南,那麼,你就待她好一點吧!”
“哈哈哈哈!”伯南這笑聲使夢軒渾身發冷,他那小珮青,就伴著這樣一個人在過日子嗎!“夏先生,你管的閒事未免太多了!”伯南拋掉了煙蒂,站起身來,揚長而去,對夢軒看都不再看一眼。
夢軒呆在那兒,有好一會兒,隻是懵懵懂懂的呆坐著。
然後,他就深深的懊悔起自己的莽撞來,找伯南談判!多麼滑稽的念頭!愛情使他做出怎樣不可思議的傻事來!現在,他該怎麼辦呢?回到珮青的家門口,他在那巷子裡徘徊又徘徊,夜靜更深,街頭的燈火逐漸稀少,寒風瑟瑟,星星在夜色裡顫抖。
他不知道這樣徘徊下去有什麼用處,隻是,那圍牆裡關著珮青,他卻被隔在牆外!一輛計程車滑了過來,車子中走下一個妝著入時的少女,濃艷照人,一看而知是那種歡場女子。
她逕直走向範伯南的家門口,立即,她被延請了進去。
夢軒站在那兒,滿腹驚疑,可是,門裡傳出了笑語,傳出了歡聲,隔著圍牆,夢軒都幾乎可以看到他們的戲謔!
“天哪!”夢軒踉蹌的退回了汽車裡,把頭仆在方向盤上。
“這是殘忍的!”他那個柔弱的珮青,他那個易于受傷的珮青!他那個純潔雅緻的珮青呵!現在,她到底在過著怎樣的日子呢?發動了車子,他沒有回家,他沒有心情回家,他滿心顫栗,滿懷愴惻。
不知不覺的,他把車子停在程步雲的家門口,那是個智慧而經驗豐富的老人,或者,他有辦法處理這件事!無論如何,他現在渴望能面對一個人,好好的談一談。
下了車,他按了程家的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