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我吳媽是老媽子,我伺候我的主人,可不伺候老媽子!那個金嫂太欺侮我了!我是小姐的人,不是金嫂的老媽子呀!”
“你就是金嫂的老媽子!”伯南冷冷的說:“她要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不願意做,你可以走哦!”
“是的,是的,我可以走!”吳媽拿圍裙蒙著臉,哭著喊:“我的小姐呀!”“他媽的!”伯南把桌子狠狠的一拍:“你在客廳裡哭叫些什麼?金嫂!金嫂!把她拉出去!她不做,叫她滾!”
金嫂走了進來,拉著吳媽就向外面拖,吳媽摔開了她,挺直了背脊,說:“我走,我就走,不要你碰我!小姐,我可是不能不走了呀!”珮青腦子裡那些蜜蜂越來越多了,眼前的一切也越來越模糊,用手捧著她那可憐的、要炸裂般的頭顱,她喃喃的說:
“吳媽!不!吳媽!”“滾滾滾!”伯南喊:“馬上給我滾!”
吳媽哭著向後面跑去,珮青衷心欲裂,跟著走了兩三步,她向前面伸著手,軟弱的喊:
“吳媽!你到哪裡去?吳媽!”
“別丟人了!”伯南把她拉了回來:“一個老媽子,走就走吧,別掃了我們的興!”那個黛黛又在咯咯咯的笑了,每一個笑聲都像一根針一般刺進珮青的腦子裡。
那淫褻的笑語、那放浪的形骸,人類已經退化到茹毛飲血的時代了,珮青呻吟了一聲,終于筆直的倒在地闆上,暈倒了過去。
珮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她發現自己孤獨的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茶幾上一燈熒然,窗外繁星滿天。
她的意識仍然是朦朧的,隻覺得渾身滾燙,而喉嚨幹燥。
掀開棉被,她試著想起來,才發覺自己身軟如綿,竟然力不從心,倒在沙發上,她喃喃的喚著:“吳媽!吳媽!”這才想起,吳媽好像已經走了。
走了?吳媽怎麼會走呢?在她的生命裡,從有記憶起,就有吳媽,可是,吳媽走了,被伯南逼走了。
伯南,伯南做了些什麼?于是,她聽到臥室傳來的聲音了,褻語、笑浪,隔著一扇薄薄的門,正清晰的傳了出來。
那個黛黛居然還沒有走,置她的生死于不顧,他們仍然尋找他們的快活!珮青麻木了,好像這對她已不再是什麼恥辱,伯南是有意用黛黛來淩辱她的,又有什麼關系呢?她的地位本來就不比黛黛高,黛黛是被伯南用錢包來的,她是被他用婚約包來的,這之間的差別是那麼微小!她隻是傷心吳媽的離去。
傷心自己失去了太多的東西:那些曾經愛護過她的親人們,那些對人生的憧憬和夢想,那些對愛情的渴求,那些自尊……全體喪失了!沒有淚,沒有哭泣,但她的心在絞痛,在流血。
她周身都在發著燒,手心滾燙,渴望能有一杯水喝,但是沒有。
她翻身,覺得自己每根骨頭都痛。
咬著牙,她不願意呻吟,因為沒有人會來照顧她。
望著天花闆,那些紋路使她頭昏,沙發上有粒石子,她摸了出來,不是石子,是一粒小小的紫貝殼,從她的袋裡滾出來的紫貝殼!她的紫貝殼!握著紫貝殼,她彷佛又看到了海浪、潮水和沙灘!她終于哭了,捧著她的紫貝殼哭了。
而臥室裡,那兩個人已經睡著了,他們的鼾聲和她的哭聲同時在夜色裡傳送。
早晨,她昏昏沉沉的朦朧了一陣子,然後,她聽到他們起床了,金嫂給他們倒洗臉水,送早餐進臥室裡去吃,笑語喧嘩,好不熱鬧。
她的頭重得像鐵,無法擡起來,喉嚨更幹了,心中燃燒著。
接著,大門響,有人在敲門,是誰?金嫂去開了門,一陣爭執在大門外發生,伯南竄到了門口,沒好氣的大聲問:“是誰?”“吳媽,她又回來了。
”金嫂說。
“叫她滾!”伯南嚷著。
“我不吵了,我什麼都做,”吳媽哭泣的聲音:“我隻是……隻是……離不開我那苦命的小姐呀!”
“你沒有小姐!你趁早給我滾!”
大門“砰”然一聲碰上了。
珮青費力的把自己的身子支了起來,嘶啞的喊了兩聲:
“吳媽!吳媽!”噢,她那可憐的老吳媽呀!倒回到枕頭上,她又昏然的失去了知覺。
夢軒有一兩天神思恍惚的日子,像夢遊症的患者一樣,終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他所有打到珮青那兒去的電話,都被一個惡聲惡氣的女人所回絕了。
他自己也知道,即使電話通了,也不能解決問題。
但是,他放不下珮青,他每根神經,每個意識,每剎那的思想,都離不開她。
在程家目睹她暈倒,他的手無法給她扶持,眼看她憔悴痛苦,他也無法給她幫助,一個男人,連自己所愛的女性都不能保護,還能做什麼呢?
為什麼是這樣的?誰錯了,每當他駕著車子在街上馳行,他就會不斷的自問著。
社會指責一切不正常的戀愛,尤其是有夫之婦與有婦之夫的戀情,這是“畸戀”!這是“罪惡”!但是,一紙婚書就能掩蔽罪惡嗎?多少丈夫在合法的情況下淩辱著妻子!多少妻子與丈夫形同陌路!婚約下的犧牲者有千千萬萬,而神聖的戀情卻被指責為罪惡!但是,別管它吧!罪惡也罷,畸戀也罷,愛情已經發生了,就像被無數纏纏綿綿的絲所包裹,再也無法突圍出去了。
那天晚上,他曾經向程步雲坦陳這段戀愛,他記得程步雲最後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