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請律師來辦交涉!”
伯南冷笑了,說:“程先生,我隻聽說有撮合姻緣的人,還沒看過勸人離婚的人!”“如果為了救命的話,勸人離婚又算什麼!真打官司,你還該付贍養費呢!”這倒是實情,伯南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很快的衡量出了利害。
但是,他多少還有些不甘心!陰沉的笑了笑,他說:“好吧,我會考慮你的建議!”
“你是該好好的考慮一下,”程步雲也話中有話:“我明天再來和你談!”看了救護車一眼,他又加了一句:“我想你不必去探視你的太太了,讓她多活幾天吧!”
救護車風馳電掣的到了醫院,由于院長和醫生都是程步雲的熟人,她馬上就被送進了急診室。
診視之後,醫生一時查不出實在的病源,但是,她身體的衰弱已達于極點,又發過高燒,受過刺激,神志始終不清,醫生的答覆非常嚴重:
“如果她僥幸能夠複元,也不能擔保她的腦子是不是可以和常人一樣清楚,換言之,她可能會成為白癡,或者,她會一直神志不清下去。
”程步雲閉了閉眼睛,感到一陣暈眩,果真如此,就比死亡更壞!鎮靜了自己,他問:
“完全治好的希望有多少?”
“百分之二十。
”安排好了珮青的病房(他讓她住了頭等病房),他才打電話給夢軒,夢軒幾乎是立即就來了,快得令他懷疑,他是否插翅飛來的。
在病房外面,他一把抓住程步雲的衣服,喘息的問:“她,她怎樣?”“她病得很厲害,”程步雲先給他一個心理上的準備:“醫生說她的性命不保。
”“什麼?”夢軒抓緊了他,身子搖搖欲墜,喊著說:“不!不!不!”靠在門框上,他痛苦的把頭轉向一邊,心裡在更大聲的狂喊著:“不!不!不!”命運不該這樣,不能殘忍到這個地步!“去看她吧!”程步雲扶著他的肩:“我相信她會好的!你要先冷靜自己,或者你能給她生命的力量。
”
夢軒走到病床前面,一眼看到珮青,他的心髒就痙攣著痛楚起來,那樣憔悴,那樣了無生氣,他的珮青呀!跪在病床前面,他含著淚喊:“珮青!我來了!我是夢軒!”
珮青張著空洞無神的眼睛,直直的望著他。
她的一隻手被固定在床邊,正吊著大瓶的鹽水和葡萄糖,在注射著,那手上遍布傷痕。
夢軒凝視著她,她正沉在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裡,嘴裡喃喃的說著一些毫無意識的話:
“好大的風,一直吹呵,吹呵,把海浪吹來了,那些水珠裡有什麼呢?……他們叫我小菱角花,爺爺,爺爺哪裡去了?……吳媽給我穿一件紫裙子,紫顏色的……那天的風全是紫顏色的,把夢都吹來了,又都吹跑了……菱角花不開了……水珠裡全是菱角花……全是……全是……”她的額上沁出了冷汗,喘息著,她把頭轉向一邊:“那些紫色的雲,到處都是……堆滿了紫色的雲……我的紫貝殼呢?海浪把它帶走了……海浪,好大的浪呵……”
夢軒完全被她的樣子所驚嚇了,不信任的看著這一切,他用手捧住她被汗所濕的臉龐,凝視著那發燒的、昏亂的眸子,他在她臉上看到了死亡的陰影。
她會被帶走,被死神所帶走,她已經聚不攏渙散的神志。
他的每根神經都絞扭著,尖銳的痛楚起來,捧住她的臉,他喊著說:
“珮青!珮青!我在這兒,你連我都不認得了嗎?我是夏夢軒呀!”夏夢軒?她像被針刺了般挺了挺身子,眼睛迷惘的四面張望著,她的眼光掠過了他,她看不見他。
帶著種苦惱的熱情,她的手在虛空裡抓著,他接住了她的手,她就牢牢的握住他不放了,一面像做夢般低語:
“他不來了……他走了……他要我忘記他……他在哪兒呢?”低低的,她的聲音像一聲綿邈的歎息:“他——在哪兒呢?”她的頭乏力的側倒在枕頭上,眼睛困倦的闔了起來,握著他的手指也放松了,她昏迷了過去。
完全沒有聽懂她的話,夢軒捉住了她的身子,死亡的暗影正清晰的罩在她的臉上,他心如刀剜,把嘴唇壓在她的手上、臉上,他緊抓住她喊:
“珮青!不行!你不能死!你得活下去!活下去讓我來愛你!活下去來享受你以後的生命呀!珮青!這世界并不是這樣殘忍的,你要活下去,來證明它的美麗呀!”
把頭埋在她的胸前,他強勁的、沉痛的啜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