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獵人搭起了弓箭,對那隻白狐瞄準,準備要射殺它。
雲鵬跳起身來,及時阻止了那個獵人。
張師爺走過來,對雲鵬說:“獵人們迷信,他們認為這隻白狐是不祥之物,必須馬上打死它。
”“慢著!”雲鵬說,轉向一個獵人。
“你們獵了狐狸,通常是怎麼處置?殺掉嗎?”“是的,爺。
”“它的肉能吃嗎?”雲鵬懷疑的問。
“肉不值錢,老爺。
要的是它那張皮,可以值不少錢,尤其這種白狐狸。
”“這種白狐狸很多嗎?” “很少,老爺,這是我獵到的唯一一隻呢!以前雖然也有白狐,總不是由頭到尾純白的。
” “這張皮能值多少錢?” “總值個十兩銀子。
”“葛升!”雲鵬喊。
“是的,爺。
”葛升應著。
“去取十五兩銀子來。
” “是的,爺。
”“我用十五兩銀子買了這隻白狐,可好?”雲鵬問那個獵人。
“你們願意賣嗎?”那獵人“噗”的一聲跪了下來,垂著頭說: “老爺喜歡,盡管拿去吧,小的們不敢收錢。
” “什麼話!”雲鵬拍拍那獵人的肩:“把銀子收下吧,不要銀子,你們靠什麼生活呢?葛升,把銀子交給他們收下!” “不!小的們不敢!小的們不敢!”獵人們叩著頭,誠惶誠恐的說。
雲鵬不自禁的微笑了起來,他知道,他有一群憨直而忠厚的子民,他已經開始喜歡起這個地方了。
葛升拿著銀子,看了看主人的臉色,他對那些獵人們大聲說:“爺說給你們銀子,就是給你們銀子,怎可以拒絕不收呢?還不收下去,給爺謝恩!” 于是,那些戰戰兢兢的獵人們不敢拒絕了,收了銀子,他們跪在地下,齊聲謝恩。
雲鵬笑嘻嘻的看著那隻白狐: “現在,這隻狐狸是我的了?” “是的,爺。
”雲鵬把手放在白狐的頭頂上,摸了摸它那柔軟的毛,對它祝福似的說:“白狐啊!白狐啊!你生來希罕,不同凡響,就該珍重自己啊,現在,好生去吧!森林遼闊,原野無邊,小心不要再落網罟啊!”說完,他站起身來,對獵人們說: “好了,解開它,讓它自己去吧!” 獵人們面面相覷,沒有表示任何意見,他們走上前去,三下兩下就解開了那狐狸的繩索。
除去拘束之後,那白狐立刻一翻身從地上站了起來。
擺了擺頭,它抖動了一下身上的毛,就昂首而立。
星光下,它渾身的白毛白得像雪,眼珠亮得像星,站在那兒,它有種難解的威嚴,漂亮而華貴。
“好畜牲!”葛雲鵬點點頭,揮了揮手。
“不要管它了,上轎吧!我們又耽誤了不少時間了!” 他轉過身子,上了轎。
獵人們都俯首相送。
他坐在轎中,拉開簾幔,對那些獵人揮手道別。
轎子擡起來了,正要前行,忽然間,那隻白狐跑了過來,攔在轎子前面。
轎夫們呆住了,隻愣愣的看著那隻白狐,雲鵬也奇怪的望著它。
那白狐低著頭,垂著尾巴,喉嚨裡發出柔和的,低低的鳴叫,似乎有滿腹感激之情,卻無從表達。
然後,它繞著轎子行走,緩緩的,莊嚴的邁著步子,一直繞了三圈。
月光之下,山野之中,這白狐的行動充滿了某種奇異的,神秘的色彩。
接著,它在轎前又停了下來,低低頷首,又仰起頭,發出一聲短暫的低嘯,就揚起尾巴,像一陣旋風一般,卷進路邊的叢林裡去了。
隻一眨眼的工夫,它那白色的影子,已在叢林裡消失無蹤。
“君子有好生之德。
”雲鵬喃喃自語:“好好去吧!白狐。
” 轎子向前移動了,一行人繼續在暗夜的山野裡,向前趕著路,山風清冷,星月模糊,遠方,十裡舖的燈火,已依稀可見了。
雲鵬坐在他的書房中,握著一卷元曲,不很專心的看著。
他的小書童喜兒,在一邊幫他扇扇子。
上任已經半個月了,他已熟悉了這個樸實的小地方,老百姓安居樂業,民風恬淡而淳樸,很少紛爭,也很少打鬥。
半月以來,他隻解決了一兩件家庭糾紛。
縣太爺的工作,是清閒而舒适的。
這縣城名叫楊家集,為什麼叫楊家集,已經不可考,事實上城裡姓楊的人家,比姓什麼姓的都少,想當初,這兒必定是個趕集的市場。
現在,這裡也有上千戶人家,而且,是個小小的皮貨集散地。
因為皮貨多,外來的商賈行旅也很多,于是,酒館、飯店都應時而生。
再加上一些走江湖的戲班子,變戲法兒的,耍猴兒的……也常常到這兒來做生意,所以,這楊家集遠比雲鵬預料的要熱鬧得多。
縣衙門在全城的中心地帶,一棟氣氣派派的大房子,門口有兩個大石獅子守著門。
知縣府邸就在衙門後面,上起堂來倒十分簡單。
知縣府是全城最講究的房子了,前後三進,總有幾十間屋子,畫棟雕梁,中間還有個漂漂亮亮的大花園。
雲鵬已把家眷接了來了,夫人名叫弄玉,長得非常雅麗,而且溫柔嫻靜。
如果說雲鵬還有什麼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弄玉生過兩個孩子,都是女兒,一個叫秋兒,八歲,一個叫冬兒,六歲,從此,就沒再生育過。
因為沒兒子,弄玉比誰都急,常常勸雲鵬納妾,但是,關于這一點,雲鵬卻固執無比,他常對弄玉說:“生兒育女,本來就是碰運氣。
倒是夫婦恩愛,比什麼都重要,我們本不相識,因父母之命而成親,難得彼此有情,這是緣份。
如果為了生兒子而納妾,那個姨太太豈不成為生兒子的工具?這是糟蹋人的事,我不幹!” 聽出丈夫的意思,似乎碰別了知心合意的人,以“情”為出發點,則納妾未嘗不可。
于是,弄玉買了好幾個水蔥一樣的標緻丫頭,故意讓她們侍候雲鵬,挑燈倒茶,磨墨扇扇,……但是,那雲鵬偏不動心,反打發她們走,甯願用小書童喜兒,弄玉也就無可奈何了。
私下裡,丫頭們稱雲鵬作“鐵相公”,說他有鐵一般的心腸,也有鐵一般的定力,怎樣如花似玉的人兒,他都不會動心。
現在,這個“鐵相公”就坐在書房中,百無聊賴的看著元曲,這時,他正看到一段文字,是: “香夢回,才褪紅鴛被,重點檀唇胭脂膩,匆匆挽個拋家髻,這春愁怎替?那新詞且寄!” 一時間,他有些神思恍惚,闔上書,他陷入一陣深深的冥想中。
書童喜兒,在一邊靜悄悄的扇著扇子,不敢打擾他,看樣子,主人是要睡著了。
房裡燃著一爐檀香,輕煙繚繞,香氣彌漫。
綠色的竹簾子低低的垂著,窗外有幾枝翠竹,有隻蟬兒,不知歇在哪根竹子上,正在知溜知溜的唱著歌。
片刻,蟬聲停了,屋裡更靜,卻從那靠街的一扇窗子外,傳來一陣婉轉而輕柔的、女性的歌聲。
雲鵬不由自主的精神一振,側身傾聽,那歌聲凄楚悲涼,唱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