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子,跟我去拿藥吧!不過,藥是救不了她了,好歹看命吧!拿了藥,你去請隔壁李嬸子來幫忙守著吧!”
韻奴跑進了臥室,走到母親的床邊,坐在床沿上,她用雙手緊緊的握住母親的手,怯怯的喚著:
“媽!媽!”病人勉強的睜開了眼睛,吃力的看著面前的女兒,枯瘦的手指下意識的緊握著韻奴,她喘息的,斷續不清的說了一句:“韻奴,你媽……是……是不行了!”“媽呀!”韻奴大叫了一聲,撲在棉被上,禁不住淚下如雨,她一面哭泣著,一面喊:“媽,您不能走,您決不能走,您走了,要我怎麼辦?我不如跟著您去了!”
“韻奴,孩子,別哭!”做母親的掙紮著,用手無力的撫摸著女兒的頭發,她努力的在集中自己逐漸渙散的神志。
她有許多話要說,要在這最後一刻說出來,但她的舌頭僵硬,她的思想零亂,緊抓著女兒的手,她痛苦的叮囑著:“聽我說,韻奴……你……你一定要……要繼續走,到×城……裡去,找……找你舅舅,他……他們會照顧你!”
“媽呀,不要,我不要!”韻奴哭得肝腸寸斷。
“我要跟著您,您到哪兒,我到哪兒!”
“孩子,別……說傻話!媽……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韻奴,你……你把床頭那……那拜匣給……給我拿來,快……快一點!”病人痙攣的、費力的指著床頭的小幾,那上面有個紅漆的小拜匣。
紅色的底,上面漆著金色的送子觀音,由于年代的久遠,送子觀音已模糊不清,紅漆也斑斑剝剝了。
韻奴淚眼婆娑的捧起了拜匣,她知道,這裡面是母親一些有限的首飾,當她們離開家鄉,想到×城去投奔舅舅,一路流浪著出來,就靠母親這些首飾,走了好幾百裡路。
而今,母親病倒在這小鎮上已經兩個月了,為了看病付房租,多少首飾都變賣掉了,她不相信這拜匣中還能剩下什麼。
即使還有些未變賣的東西,又怎能抵得了失母的慘痛?她把拜匣放在床上,泣不可仰。
母親摸著拜匣,說:
“鑰匙……在……在我貼身小衣的……口袋裡,拿……拿出來,把……把匣子打開!”
“媽!”韻奴哭著說:“您省點力氣吧!”
“快!韻奴,快……一點,打……開它!”病人焦灼的說。
“快……一點呀!”“是的,媽。
”韻奴不忍拂逆母親的意思,伸手到母親的衣襟裡,取出了鑰匙,她淚眼模糊的把鑰匙插進鎖孔中,打開了鎖,拜匣開開了。
韻奴含淚對拜匣中望過去,裡面除了一個藍色錦緞的小荷包之外,已經一無所有,顯然,這荷包中就是母親僅餘的東西了。
她把拜匣推到母親手邊。
“這兒,媽,已經開開了。
”病人伸手摸索著那錦緞荷包。
“打開……它!”她喃喃的。
“打開這荷包嗎?”“是——的,是的,快!韻奴!”
韻奴打開荷包,從裡面取出了一樣東西,她看看,那是一枚手鐲,一個透明的水晶鐲子。
水晶鐲子并不希奇,奇的是這水晶鐲的雕工,那是由兩隻雕刻的鳳盤成的鐲子。
鳳上的翎毛、尾巴、翅膀……都刻得細緻無比,神情也栩栩如生。
水晶原是石頭中硬度極大,最難雕刻的,而這鐲子卻雕得玲瓏剔透,千載也難一見。
韻奴舉著那鐲子,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她必然有心情來欣賞這個稀世的寶物,但現在,她什麼心情都沒有,隻隱隱的有點兒詫異,跟著母親長大,她居然是第一次見到這鐲子。
“給……給我!”母親喘成了一團。
“這兒,媽。
”韻奴把鐲子遞到母親手中。
病人握緊了那鐲子,摸索著上面的花紋,那鐲子在透明中帶著些極淺極淺的微藍色,在油燈的紅色燈暈中,就顯出一種奇異的淡紫。
病人吃力的審視那鐲子,放心的歎了口氣,拉過韻奴的手來,她把鐲子放在韻奴手中。
經過這一番揉挫掙紮,她似乎已力盡神疲,低低的,她像耳語般,聲如遊絲的說:“拿好它,韻奴,這……這是一件寶貝……一件寶貝。
這鐲子……跟了我——跟了我十幾年了,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保存它。
聽著,韻奴,我——我——我要告——
告訴你,關于——關于——關于這鐲子,它……它……啊……哎!”病人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頭猛的向後一仰,握著韻奴的手頓時一松,腦袋就從枕頭上歪到枕頭下去了,再一陣全身收縮的痙攣之後,就一動也不動了。
韻奴狂號了一聲:
“媽——呀!”她撲過去,抱住了母親的頭,緊緊的,緊緊的搖撼著,嘴裡不停的呼喚:“媽呀,媽呀,媽呀!”
但是,病人不再回答了,那嘴唇上最後的一絲血色,也逐漸消褪了。
韻奴狂呼不已,力竭聲嘶,好半天之後,她終于放開了母親,坐正了身子,不相信似的望著母親那張毫無生氣的臉龐。
難道這就是生命的結束嗎?難道一個活生生的人最後就隻剩下這樣一個不說不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