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楊柳青青

首頁
    !你放心吧!”狄世謙斬釘截鐵的說。

    把浣青緊緊的擁進了懷裡。

    珮兒整理了一大包釵環過來了,看到了這對相擁的人兒,她也忍不住熱淚盈眶了。

    轉頭向著窗外,她舉首向天,為她的女主人默禱著:“蒼天哪!蒼天!請您保佑我們小姐和狄少爺吧!保佑他們終成眷屬吧!”
這是杭州城裡的一條小巷子,房子多半都簡單平庸,但所喜的是個住宅區,沿著巷子一直走下去,可以直通郊外,以達湖畔,居民多數為單純的農家及小販,所以還算是甯靜。

    在這巷底的一棟平房裡,浣青帶著珮兒和一個老媽子,已經住了好幾個月了。

    再也不是綾羅錦緞包裹著,再也不是山珍海味供養著,再也不是歌舞笙簫的日子,更不能憑欄遠眺,飽覽湖光山色。

    這兒沒有樓,憑窗小立,隻能看到自己院子中的幾竿修竹—— 且喜還有這幾竿修竹——以及對面人家的屋檐和短籬。

     但是,浣青從來沒有生活得這麼滿足過,從來沒有生活得這麼快樂過,也從來沒有這樣幸福、甜蜜、充滿了憧憬與希望過。

    狄世謙開始準備著功課,明年大比,浙江的鄉試仍在杭州舉行,鄉試通過,才算舉人,有了舉人的身分,才能赴京參加會試,會試錄取,就算進士,然後才能在天子面前,參加殿試。

    目前,會試與殿試都還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

    第一步,狄世謙必須通過鄉試才行,到明年,浙江各府各州的人才,都將齊集杭州,而錄取名額,僅有數十名,考的又是狄世謙素所不喜的經義、試論、詔誥等枯燥乏味的東西,何況經義所用的八股文,是格式嚴謹而限制繁多,極難讓人盡興發揮。

    這些考試內容,既都不是狄世謙的內行,如今從頭準備,雖然他才華甚高,穎悟力強,書也念得多,但仍然攻讀甚苦。

    可喜的是,他目前還不必離開杭州,換言之,每旬日之中,他幾乎就有三、四天是在浣青這兒度過的。

    浣青的屋子雖然狹逼,她依舊給狄世謙準備了一間書房,那是全棟房子裡最好的一間房間,收拾得窗明幾淨,雅緻樸實。

    案頭上,她用一個竹節雕刻的花瓶,總是盛上幾枝花。

    秋天,是一束雛菊,冬天,是幾枝蠟梅,到春天來臨時,就又換上桃花了。

    永遠,這屋裡總是繚繞著一股花香、茶香和浣青的衣香。

     浣青不再和他賭酒作樂,或聯詩填詞。

    她督促著他,安慰著他,也陪伴著他。

    每當他來,她為他備茶備水,親自下廚,做些新鮮的小點心。

    當他夜深苦讀時,她為他挑燈,為他添衣,為他做消夜。

    當暑日炎天,她為他揮扇,為他拭汗,為他湃上一水缸的清涼水果。

    當秋天蕭索,落葉遍地,他苦吟難耐,感慨歎息時,她會為他輕歌一曲,解他煩惱。

    而當春宵良辰,花前月下,他無心讀書時,她會為他燃上好幾支蠟燭,研好磨,準備好紙筆,然後默默的為他捧上一本經書。

    因此,狄世謙常常抓著她的手說: “浣青!浣青!你不但是我的膩友,還是我的良師!” 狄府中的老爺老太太以及狄世謙的夫人,都永遠不能了解,為什麼狄世謙對浣青這樣難舍難分。

    那少奶奶曾苦詢小童靖兒,知道浣青這兒桌椅不全,衣食難周,而浣青自離蝶夢樓後,就荊釵布裙,脂粉難施,有時幾乎完全是農村姑娘的裝束打扮。

    少奶奶對于這份“沉溺”,就根本大惑不解了。

    雖然,那靖兒也曾說:“那楊姑娘呵!不管她穿怎樣的衣服,不管她戴不戴金呀玉呀的,她那模樣呵,就是像個大家小姐,又高貴,又動人!” 童兒出言無忌,少奶奶早怒從心起,眉一皺,眼一瞪,靖兒看看不對勁,早就一面行著禮,一面溜了。

     那狄老爺也曾嚴詢靖兒,靖兒是直言不諱: “每次少爺去楊姑娘那兒,都是從早到晚的讀書作文章,比在家裡還用功呢,隻因為那小姐督促得緊,又天天幫他溫習著,他不讀也不成哪!” 老人點了點頭,既如此,也就眼睜眼閉,讓他多往那邊去跑跑吧,少年心性,或者還真需要個閨中膩友來管束管束呢!等他真進了京,見了大世面,或者他也就不再要這個楊浣青了。

    目前,不妨先利用她為餌,讓狄世謙能用功讀書。

    因此,他一再強調的對世謙說: “你要是不爭氣,落了第的話,你和那個姓楊的姑娘,就立即一刀兩斷!你別以為那時候我還會讓你像現在這樣方便!”狄世謙深知父親是言出無二的,為了浣青,那震動他整個心靈,牽動他五髒六腑的這個女子,他讀書又讀書,苦幹又苦幹。

     日升日落,春來暑往。

    在書本中,在煎熬裡,一年的時光就這樣過去了。

    終于,八月來臨,考期已屆,那最緊張的時候到了。

    八月初,開始第一場考試。

    三天後第二場考試,再三天第三場考試,一共九天,考試完畢。

    這九天,浣青不知道自己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她可能比狄世謙更緊張,更受苦。

    為了家下人等照應的方便,狄世謙在九天中,都沒有到浣青這兒來。

    隻有靖兒,每到考完的那天,都會來報告一聲,至于考得好還是壞,靖兒也不知道。

    浣青是食不下咽,寢不安席,雖然珮兒百般勸解,一再說吉人自有天相,浣青就是不能安心。

    然後,九天後,最後一場考完,狄世謙終于來了! 狄世謙看來憔悴、消瘦,而且筋疲力盡。

    躺在靠椅上,他默默的望著浣青,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似乎累得話都不想講。

    浣青一看到他這模樣,心就疼得都絞了起來,一語不發,她隻是靜靜的依偎著他。

    好半天,她才低語: “你瘦了!”狄世謙撫摸著她的面頰,憐惜的說: “你也瘦了,知道嗎?” 浣青垂下了頭。

    “你怎麼不問我考得怎麼樣?”狄世謙問。

     “已考完了,不是嗎?”浣青很快的說:“苦了這一年,也該輕松一下了,別談它吧!取了,是我們的運氣,萬一時運不濟,還有下一次呢!是嗎?” “下一次!下一次還要等三年呢!” “三年,三十年又怎樣?”浣青一往情深的說:“反正,生為你的人,死為你的鬼,我總是等著你!” “浣青!”狄世謙激動的喊。

     “來吧,”浣青振作了一下,高興的說:“我叫珮兒去準備一點酒,準備點小菜,我陪你喝幾盅!” 狄世謙被她勾起了興緻,于是,他們飲了酒,行了令。

    浣青抱著琵琶,為他輕歌一曲,歌聲曼妙,裊漾溫柔。

    狄世謙望著她:酒意半酣,春意半含,輕啟朱唇,婉轉清歌。

    使他不能不想起李後主的句子: “晚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

    ”他醉了,他為她吹簫,他和著她唱歌,夜深了,他拉她到湖畔去,要效古人“秉燭夜遊”,他們弄了一條船,蕩漾在深夜的湖面,秋風徐徐,秋月淡淡,秋水無波。

    他醉了,在她面前,他總是那樣容易醉。

     一轉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了,前一天,狄府中和浣青那兒,就都沒有人能睡覺。

    浣青整夜守候,她知道,如果狄世謙中了,報子們一定會報到他們家去,那麼,狄世謙準會叫下人們再報到她這兒來。

    她不敢睡,守著!守著!守著……等著,等著,等著……燃上了一炷香,她靜靜的坐在那炷香的前面,闔著眼睛,她默禱著,不停的默禱著,不休的默禱著,時間好緩慢好緩慢的移過去,好緩慢好緩慢的消逝。

    五更了,天蒙蒙的亮了,遠處,開始陸陸續續傳來鞭炮之聲,有人已經知道中了,而狄世謙呢?狄世謙呢? 一陣急促的門聲,她驚跳起來,用雙手緊壓著胸口,她怕那顆心會迸出胸腔外面去。

    閉著眼睛,不敢聽,不敢想,不知來人是報喜還是報憂。

    然後,珮兒從門外直沖了進來,一疊連聲的喊:“中了!中了!中了!靖兒來報的喜!我們少爺中了第十五名舉人!”浣青深吸了一口氣,還不敢睜開眼睛,還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半晌,才猛的回過神來,不禁喃喃的低語: “謝謝天,謝謝天,謝謝天!” 說完,才轉過頭去,嚷著說: “珮兒,我們準備的鞭炮呢?” 話沒完,院子裡已響起一陣辟裡啪啦的鞭炮聲,震耳欲聾,是那慧心的珮兒和靖兒,早就把鞭炮燃起來了。

     鄉試一中,是無上的喜事,但是,緊跟著中舉之後的,就是離別了。

    因為會試要在京裡舉行,試期就在來年二月初九日。

    從杭州到京裡,路上就要走好幾個月,所以必須馬上收拾行裝,準備啟程,狄府中上上下下,都為這事而忙碌了起來。

    至于浣青和狄世謙呢,更是離愁百斛,訴之不盡了。

     “我這次進京,將住在我姨夫家中,”狄世謙婉轉的告訴浣青:“如果考試的運氣也像鄉試這麼好,一考就中的話,我勢必得留在京裡任職,那時,我一定會派人來接你進京團聚。

    如果運氣不好,考不中的話,我就要留在京裡,等三年後再考。

    所以,此次一別,不論中與不中,都不是短時間。

    我千不放心,萬不放心,就是不放心你!” “你好好的去吧,世謙,”浣青含淚說:“不管你去多久,我等著!永遠等著!隻是,你千萬別辜負了我這片心,要時時刻刻想著我!”“我如果忘了你,我就死無葬身之地!” “瞧!你又發起誓來了,我信任你,世謙。

    但,時間是無情的,隻希望你能早日接我去!要知道,等你走後,每一日對我都比每一年還漫長呢!” “我又何嘗不是!”狄世謙說,挽著浣青,耳鬢廝磨,說不盡的離愁別意,說不盡的叮嚀囑咐:“我去了,你要好好的愛惜身體,不許瘦了,不許傷心,要安心的等著我。

    我會留下一筆錢給你,萬一一兩年間,我都不能接你,也不能回來。

    你有什麼事,或者錢不夠用,你就要珮兒到我家去,千萬別找我太太,她是個醋壇子,不會幫你忙的,也別找我父親,他守舊而頑固,也不會幫你。

    隻有我娘,心腸軟,又疼我,你可以叫珮兒去找她,知道嗎?如果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你就求我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