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身邊!虛幻的影子填不了實在的空虛。
有那麼長一段時間,她整晚整晚的躑躅在街頭,讓步行使自己疲倦。
可是,她很快的就放棄了這徒然的找尋,把自己關回到小屋之中,認命的守著寂寞,開始單調而專一的等待,等待他的信,也等待他的人。
等待了多久?從去年的冬天到現在!而今,她又開始躑躅街頭了,她必須找尋,往日共有的時光和共有的夜,還有沒有一絲一毫他遺留的痕跡?在她的風衣口袋裡,他三天前寄來的那封信仍然在握,她已可以背出那上面的每一個字,但她依舊不時的要抽出來再看一遍,那是他的字,是他愛用的綠色原子筆,也是他慣用的湖色信箋!但,信中的字字句句,對她卻那樣生疏:
思薇,罵我吧,責備我吧,看不起我吧,我無話可說,也無以為自己找尋原諒的理由……思薇,錯誤的發生是因為這異國的地域,孤獨和寂寞使人要發瘋,而你又遠在海的彼岸……思薇,我隻是一個凡人,平凡而又平凡的人,我抵制不了誘惑……那是個土生土長的華僑女兒,我們在上星期天已經結婚……思薇,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甯願是你對我傷害而不要是我對你傷害……” 這就是她等待到的!“孤獨和寂寞使人要發瘋”,她了解這種滋味,他忍受不了,而她忍受了,什麼是真正的孤獨和寂寞?她現在明白了!填不滿的空間和時間都無所謂,最可怕的是填不滿的心靈的空虛! 從成都路繞到國際電影院,電影院門口熙熙攘攘的全是人群,越過了這群人,再繞回到中華商場,燈光亮得多麼熱鬧,新生戲院門口同樣擁擠著人潮,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多的人?沿著中華商場,她向中正路的方向走去,風又大了些,她翻起了風衣的領子。
一個男人從她身邊擦過,穿著件灰色的單夾克和一條深色的西服褲。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回過頭來深深的盯了她一眼。
她全身一震,麻木的神經突然間變得敏銳起來。
怎樣的一對眼睛!黑黝黝的像兩顆寒星!她咬住嘴唇,在路邊停了兩秒鐘,那是“他”的眼睛!不,她搖搖頭,那僅是有些兒像“他”的眼睛。
歎一口氣,她繼續向前走去。
從中正路走到火車站,有多少次,他和她曾約定在火車站見面!有一次,他遲到了半小時,等他來的時候,她像個彈簧玩偶般轉過身子,用背對著他,當他繞到她的前面,她又像個玩偶般倏然轉開,再用背對著他。
捉迷藏似的兜了半天圈子,聽他說盡了好話,她才驀然間面對著他,展開一個調皮的笑。
過去,是由點點滴滴的小事拼湊起來的。
現在,她握著一把過去的碎片,卻什麼都拼湊不起來。
走過了火車站,再幾步,青龍咖啡館的霓虹燈在閃亮著。
青龍,第一次走進去,就是和他在一起的。
門口招牌下,有著三個不知所以的字“純吃茶”,當初以為這兒是喝茶的地方,曾堅持要一杯上好香片,誰知裡面沒有茶,隻有咖啡和果汁。
至今,她對于這“純吃茶”三個字仍然困惑不解。
在青龍門口略事遲疑,她推開門走進去,靠水池邊的位子大部分空著,隨意揀了一個位子,她坐了下來。
這兒,是她和他多次耳鬢廝磨的地方,而今,舉目四顧,她惶惶然不知身之所在。
一年,不過是一年而已,她卻失落得夠多!叫了一杯咖啡,放下兩塊方糖,她用小匙在杯裡攪動,褐色的液體跟著小匙的轉動而旋轉,數不清有多少漣漪,多少洄漩。
每一個漣漪和洄漩裡都有他的微笑,和他的眼睛。
最初打動她的也就是那對眼睛!深沉、含蓄、脈脈如訴……她凝視那轉動的液體,上升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有一片陰影遮在她的頭頂上,她茫茫然而下意識的擡起頭來。
一剎那間,她的手震動,而咖啡杯幾乎翻倒,那對眼睛!深沉、含蓄、脈脈如訴……正靜靜的望著她。
“你不介意我坐在你旁邊嗎?” 那個男人輕聲的說,怕驚嚇了她似的,帶著一臉的歉意。
灰色的夾克和深色的西服褲,是街頭曾經相遇的那個人!她錯愕不語,他已經坐了下來,侍者送來了一杯咖啡,她瞪視著他,看他傾進了牛奶又放下三塊方糖,和“他”的習慣一樣,“他”最怕咖啡太苦。
“對不起,”他說:“希望不會打擾你,我隻坐一會兒,這兒的生意太好,沒有空位子了。
” 她繼續瞪著他,這個男人有一對“他”的眼睛,豈不奇怪?“沒有空位子了!”她知道這理由的牽強,街頭一次相遇,這兒二度重逢,她不相信“偶然”,她明白他是在跟蹤她。
男人,似乎都對單獨行動的女性感興趣,她把“孤獨”二字明顯的背在背上,給予了他跟蹤的興趣。
她討厭這種在大街上追逐女性的男人。
但,他有一對“他”的眼睛! 唱機裡在播放著德伏紮克的“新世界交響曲”,柔美的樂聲像秋夜的風,清幽而帶著涼意。
思薇斜倚在她的角落裡,像一隻容易受驚的鳥,戒備的等待著身邊那位男人的開口。
她知道那一套,先是搭訕,繼則邀請。
但,他什麼都沒說,隻微鎖著眉頭,不時的看她一眼。
他的眼神使她顫栗,那樣深深的、脈脈的、望進人的心靈深處去!“他”的眼睛!她深吸了口氣,不安的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