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一次車禍,使他失去了眼睛和腿,也失去了我的心。
我不在乎他失去的眼睛和腿,但我必須找回那一顆心,我必須!”她跪倒在榻榻米上,把她的頭放在那青年的膝上,她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
那青年想推開她,但她抓住了他的手,繼續說:“表哥,你一直想把我推給別人,現在羅亞緯在這兒,告訴他吧,告訴他你不要我,我就馬上跟他走!” 那青年渾身顫抖,用手撫摩著江怡的頭發,沙啞的說: “小怡,你……一定要這樣?”他的手揉亂了江怡的頭發,接著就死命的摟住了她。
羅亞緯茫然的站著,開始明白自己扮演了怎樣一個角色,他默默的望著面前這一對情人,然後,一聲不響的退進了客廳。
老人也跟了出來,歉然的望著羅亞緯說: “羅先生,真抱歉,請您原諒。
千萬不要以為這一幕是預先安排的,小怡本來準備和您出去玩的,但臨時又變了,他們這一對真讓人難過,她表哥抵死不接受她,她卻認定了他,小怡這孩子真……唉!”老人歎了口氣,眼角上是濕潤的。
“不用說了,”羅亞緯說:“我了解。
” 走出了江家,羅亞緯覺得心裡一陣茫然,仿佛失去了什麼,又仿佛獲得了什麼。
走了幾步,就是他們每天一起等車的街口,羅亞緯站住了,看著那塊停車牌子,恍恍惚惚的感到江怡那對大而空洞的眼睛,正浮在車牌上面。
他走過去,把身子靠在車牌上,燃起一支新樂園,迷迷糊糊的注視著煙蒂上的那一點火光,空虛的對自己微笑。
“她已經找到了她的世界,”他想:“這之後,該輪到我迷失了!”遠遠的,一輛公共汽車駛了過來,羅亞緯怔怔的注視著那兩道強而有力的車燈。
車停了,他機械化的跨進了車廂。
“早知道一定有終站,就不應該有起站。
”他模模糊糊的想,茫然的望著車窗外面,事實上,他什麼東西都沒有看到。
尋覓 沿著熱鬧的衡陽街,沐浴在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的光線下,思薇向前面無目的的走著。
街上,行人像一條條擠在魚缸裡的熱帶魚,那樣匆匆忙忙的穿梭不停。
汽車喇叭震耳欲聾的長鳴不已,車輪子輾碎了夜,柏油路面上交織著數不清的車輪印跡和行人的足痕。
思薇低垂著頭,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慢條斯理的,漠然的,不慌不忙的走著。
瘦瘦長長的影子不留痕跡的滑過了燈光燦爛的街頭。
在萬萬千千匆忙的人群裡,她是個毫不引人注意的小角色。
風很大,秋末冬初的天氣,一到了晚上,就顯得特別的寒意深深。
思薇披著那件米色的、學生樣式的舊風衣,似乎抵禦不了多少寒氣。
可是,對于那撲進衣襟裡的風,就像對于周遭的人群,以及時時在她身邊狂按喇叭招攬生意的計程車一樣,她都同樣的滿不在乎和漠不關心。
穿過了衡陽街,轉入了成都路,霓虹燈好像更亮了。
慢慢的踱著步子,她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霈的聲音:“算算看,思薇,整個台北市有多少街道上,有我們共同走過的足跡?”真的,有多少街道?在去年的秋天,以及再前一年的秋天,他們都并肩走過,每一條街,每一條小巷。
她的手插在他的風衣口袋裡,讓他的大手握著。
迎著惻惻輕寒的風,有時,還有些兒迷迷蒙蒙的細雨。
他們走過那些街道,從人多的地方,走到人少的地方,從大街轉入小巷。
緩緩的、慢慢的走著,什麼目的都沒有,隻為了享受那份共有的時間,和那份共有的夜色。
“思薇,冷嗎?”他常常側過頭來,輕輕的問一句。
不!不會冷,走在他的身邊,她從沒有覺得過冷。
雖然每次和他分手後,回到家中緊密的小屋裡,她反倒會覺得一屋子盛著的都是冷。
但,在他旁邊,她從不知道冷。
街頭漫遊的習慣,是因他而養成的,和他認識之後,幾乎每隔一兩天,就要共同在街頭漫步一次。
風是那樣的柔,夜是那麼的美,她領略了過多的東西,常暗暗希望時間停駐,她能這樣和他并肩走一輩子。
但是,時間沒有停駐,她也沒有和他走一輩子,他單獨的走了,那是去年的冬天——他遠渡重洋,去完成他的學業,把一切未來團聚的美夢,拋給了她。
他剛走的那一段時間,她根本不知道做些什麼好,整天隻能懶洋洋的守著信箱,神經兮兮的哭濕一條條的小手帕。
然後,他來信了,說:
在青龍咖啡館,我們曾經互相依偎,在許多電影院,我們曾經一塊兒欣賞……還有那些街道,處處有我們共同走過的足跡!傻嗎?思薇,別以為你的眼淚我看不到,你不知道你哭得我多心疼……別傻了,思薇,你生活中每一個片段裡都有我,灑脫些,我不是和你在一塊兒嗎?……” 看了信,她哭得更加傷心,哭得像個十足的小傻瓜。
然後,她試著在各處去找尋他,小書房、小花園、青龍咖啡館、電影院以及那一條條的街道!但是,她尋到的隻是蕭索和冷清。
一個人走在街上,什麼都不對勁,走不完的孤獨,走不完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