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說他是小矮子,他就馬上翻臉。
浣雲的一句“三寸丁”,又一句“小侏儒”,把他所有的火氣都勾起來了。
他沖到浣雲面前,眼睛一翻,氣呼呼的說:“你別神氣,李浣雲!你以為我在追求你是不是?你才該拿鏡子照照呢,你有什麼了不起?你以為你個子高,呸!瘦竹竿一條!屎磕螂戴花,臭美!天下沒女人了,我也不會追求你!李浣雲,勸你少自作多情吧!”
“混蛋!”浣雲舉起木棍來,就要打過去,紹聖也掄起手腕,準備招架。
宗淇搶先一步,一把拉過紹聖來,嚷著說:
“這算幹什麼?紹聖?又不是三歲孩子,還打架!別丟人了!”我也走上前去,挽住氣憤不已的浣雲,拍拍她的肩膀,笑著說:“你老毛病又發了,何苦!幸好不是和那些同學們在一起,否則又要讓他們來開玩笑了!來!趕快走吧,頂好趕在小朱他們前面到達,免得給他們笑!”
浣雲跺跺腳,嘴裡還在“混蛋、不要臉、陰魂不散……”的亂罵一通。
一面跟著我往山上走。
後面,宗淇也在勸著紹聖,紹聖像個漏了氣的風箱,一個勁的從鼻子裡大聲的呼著氣,就這樣,我們穿出了森林,眼前陡然一亮,耀目的太陽光明朗的照射在岩石和青草上,疏落的樹木一棵棵伸長了枝椏,點綴在蒼綠的山崖上。
“噢!”浣雲高興的喊:“真美!真美!”
她把幾分鐘前的爭執和不快已經完全拋到腦後去了。
揮著木棍,她向前面連跑帶跳的沖去,我也緊跟在後面。
繞過一塊大岩石,眼前是一片較平坦的山坡,長滿了綠油油的草。
我們從草叢中走過去,紹聖的氣也逐漸平了。
摘了一片樹葉,他利用樹葉來發聲,嘬著嘴唇,做出各種不同的聲音:鳥叫、雞啼,甚至小喇叭的慕情主題曲都出來了,竟然惟妙惟肖。
浣雲好奇的望著他說:“你是怎麼弄的?”“想學?”紹聖翻翻眼睛:“先繳學費,我教你作一個貓兒叫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浣雲罵著,卻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仍然走過去研究那片樹葉。
宗淇輕輕的拉了我一把,我放慢步子,和宗淇落在後面,讓浣雲和紹聖在前面兩碼遠走著。
宗淇望著我,笑笑,歎了口氣。
說:
“看他們兩個,使我想起中國一句俗話。
”
“什麼話?”我問。
“不是冤家不聚頭!”他說,握住了我的手,深深的注視著我,輕聲說:“潤秋,我們也是!”
我心中一陣激蕩,把眼睛望向山谷,和那一片濃郁的綠,我一聲不響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又歎了口氣,說:
“潤秋,你還是沒有諒解我。
”“算了,”我說:“別談那些,我們隻管爬山吧,說起來好沒意思。
”“你總是這樣,”他蹙蹙眉,“避而不談,讓誤會永遠存在那兒算什麼道理?我告訴你幾百遍了,那是我的表妹!……”“從香港到台灣來,香港保送她來進台大,她不願住宿舍,要住在你們家裡。
”我打斷他的話頭,接著他說下去。
“不錯,她剛來,對什麼都好奇,我陪她逛逛街,看看電影,這是……”“義不容辭的!”我代他說。
“唔,潤秋,”他哼了一聲:“你想,我有什麼辦法?媽派給我的好差事,我又不能不去……”
“好了!好了!”我不耐的說:“別談了好不好?你是迫不得已,是不是?我不想談這件事,一點都不想談,你陪你表妹去玩,關我什麼事呢?你根本犯不著向我解釋,我對這件事毫無興趣!我告訴你,真的毫無興趣!”
“你別這樣說行不行?”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你的脾氣我還會不了解?你這樣跟我生氣真是一點道理都沒有。
你想,那是我表妹,僅僅是個表妹……”
“而且是從小有婚約的!”我冷冷的說。
他像受了針刺般直跳了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緊緊的盯著我說:“你聽誰說的?”“那麼緊張幹什麼?”我掙開他,淡淡的說:“你和你表妹的事現在還有誰不知道,她在香港的中學裡就是校花,對不對?你倒真是艷福不淺!”
“潤秋!你存心嘔我!”他漲紅了臉:“別人不了解,你總該了解……”“算了算了!”我叫:“我不想談,沒意思!”擺脫了他,我向前面跑去,追上了紹聖和浣雲。
浣雲正拿著一片葉子,放在嘴邊猛吹,吹來吹去隻像皮球洩氣,而紹聖在一邊笑彎了腰,浣雲跺著腳,憤憤的喊:
“你笑什麼嘛?不教人家,隻是笑!”
“笑你呀!”紹聖說,仍然笑。
“像你這樣學,就學到下個世紀,也學不會!”耳邊有著潺潺水聲,一條小小的瀑布正從山崖上挂下來,我們走得又熱又累,看到了瀑布,都忍不住歡呼。
浣雲頭一個沖過去,用手掬了水,撲在臉上,我也效從。
水,沁涼清爽,使人身心一振。
紹聖和宗淇幹脆伏在溪邊,用嘴湊著水,咕嘟咕嘟的大喝特喝,我找出了毛巾,痛痛快快的洗了手臉,然後,坐在溪邊的石頭上休息,涼風拂面而來,山谷中雲靄騰騰,樹梢上綴滿了雲霧,一忽兒,天陰了,雲移過來,把人全籠進了雲裡。
再一忽兒,雲又輕飄飄的移走了,太陽仍然燦爛的照著。
我擡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偏西了,我下意識的問:“現在幾點了?”“下午四點十分。
”紹聖說。
“唔,我們已經離開隊伍三個多小時了,”我說:“小朱完全是聳人聽聞,他說這條路多危險,又多難走的,我看也沒有什麼嘛!坡度也不陡,都是草地。
”“老實說,”浣雲說:“我覺得我們一直在荒草和樹叢裡走來走去,根本就沒‘路’嘛!”
“喂,紹聖,還有多久可以到林場伐木站?”宗淇問。
紹聖跳起來,四面張望,我們的話提醒了他。
皺著眉,他發了半天呆,然後慢吞吞的說:
“我想,我們一定走錯了路。
”
“什麼?”宗淇叫:“走錯了路?”
“真的,我們走錯了,”紹聖思索的說:“我們該上去的,但是我們打橫裡走了。
對了,完全錯了,從樹林裡出來就走錯了!”“那麼,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走了兩個多小時的錯路?”我問。
“你這個向導是怎麼當的?”
“都是浣雲跟我吵架吵的!”紹聖說:“全怪浣雲!”
“你還怪我?”浣雲把頭伸過去,一副吵架的姿態:“我沒怪你算好的!你這個混充內行的糊塗蛋!”
“算了,別再吵了,”宗淇說:“現在趕快找一條對的路走吧,我們現在該怎麼走呢?”
“從這邊這個斜坡上去。
”紹聖指著說:“我們不過多繞了一段路。
”“你有把握?”我懷疑的問。
“跟了我沒有錯!”紹聖領先走了過去:“反正,條條大路通羅馬!”條條大路通羅馬!我們跟著紹聖七轉八轉,上坡下坡,走得渾身大汗,疲倦萬分。
一個半小時之後,暮色已經四合,樹木蒼茫,晚風蕭瑟。
紹聖正式宣布:“我們迷路了!我什麼方向都不知道了!”
“你不是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嗎?”浣雲氣呼呼的問。
“是的,條條大路通羅馬,”紹聖有氣無力的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慢吞吞的說:“可是,眼前別說大路,連小路都沒有,當然通不到羅馬啦!”
“你說跟了你走沒錯,怎麼走成這樣的呢?”我也一肚子氣,而且急。
“唉!”紹聖歎口氣,兩手一攤。
“我是‘瞎摸’,誰叫你們‘盲從’呢!”“混蛋!死不要臉!活見了你的大頭鬼!”浣雲破口大罵。
但是,又何濟于事呢?反正,我們已經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