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仍然明亮而美好,螢火也依舊在草叢裡閃爍,但我們都再也沒有賞月的情緻,疲倦征服了我,雙腿已經酸軟無力。
腳下的石塊變得那麼堅硬,踩上去使我的腳心疼痛,仿佛我沒穿鞋子。
浣雲疲乏的打了個哈欠,喃喃的說:“噢!我餓得可以吃下一隻牛!” 像是回答浣雲的話,夜色中隱隱傳來一聲“咩”的動物鳴聲,浣雲高興的嚷著說: “有人家了!我聽到牛叫了!” “別自作聰明了!”紹聖說:“那大概是狼叫,或者是貓頭鷹。
你大概想吃牛想瘋了,恐怕你沒吃到牛,倒飽了狼呢!” “這山裡有狼?”浣雲不信任的說:“騙鬼!” “你以為沒有狼?我告訴你一個這山裡鬧狼的傳說——” 紹聖的話說了一半,被宗淇打斷了,宗淇望著前面,用手指著,嚷著說:“別吵了!你們看!”我們順著宗淇的手指看過去,一條如帶的小溪流正從山谷中輕瀉下去,銀白色的水光閃閃熠熠,許多巨大的岩石在水邊和水中矗立著。
還有條木頭支架起來的木闆小橋,巍巍然的架在水面。
月光下,小橋、流水、岩石,和橋對面的樹林,都帶著種蒙蒙然的,藍紫色的夜霧,虛虛幻幻的陳列在我們的眼底,美得使人喘不過氣來。
我們屏息了幾秒鐘,浣雲首先跳了起來,歡呼了一聲: “橋!”就領頭向谷底跑去。
是的,橋!有橋必有路,有路必有人家!看情形,我們或者不必露宿山野了。
新的一線希望鼓起了我們剩餘的勇氣,疲倦似乎在無形中消除了大半。
振起了精神,我們跟著浣雲的身影往谷底走去,這是一段相當難走的下坡路,不過,我們畢竟走到了橋邊。
那是條破破爛爛的小木橋,沒有欄杆,也沒有橋墩,是用木闆舖成的,木闆與木闆之間,還有著幾寸寬的空隙。
溪水在橋下面奔流著,聲音琳琳朗朗,像一首歌,我們走上了橋,戰戰兢兢的跨過一塊塊的木闆,橋身似乎承受不住我們四個人的重量,搖搖欲墜的發出吱吱呀呀的輕響,宗淇警告的說:“慢慢來,一個一個的走吧!” 越過了那座危橋,眼前果然是一條小路,路邊是疏疏落落的一座小樹林。
穿出了樹林,我們在路邊發現了一片紅薯田,宗淇吐了口長氣,歡然的說:“終于有一點‘人味’了。
” 不錯,“人味”是越來越重了,除了紅薯田,我們又陸續發現了卷心菜、白菜,和甘藍菜的綠葉,在月光下美麗的滋生著。
再向前走了一段,靜靜的夜色中傳來了一陣“咩!”的呼叫,這次已清楚的聽出是羊群的聲音。
浣雲回過頭來,對紹聖狠狠的盯了一眼,說: “聽到沒有?吃人的狼在叫了!” 再向前走了沒多久,浣雲吸吸鼻子,大叫著說: “菜飯香!我打賭有人在炖雞湯!” “你是餓瘋了!”紹聖說。
不過,真的,有一縷香味正繞鼻而來,引得我們每個人都不自禁的咽著口水。
沒有香味的時候倒也不覺得,現在一聞到肉味才感到真正的饑餓。
同時,紹聖歡呼了起來: “房子!房子!好可愛的房子!” 可愛嗎?那隻是一排三間泥和石頭堆起來的房子,後面還有個茅草棚,旁邊有著羊欄和雞籠,典型的農村建築,不過,真是可愛的房子,可愛極了!尤其中間那間屋子,窗口正射出昏黃的燈光,那麼溫暖,那麼靜謐,那麼“可愛”!我從沒有看過比這個更可愛的燈光,它象征著人的世界。
整個晚上,在荒野中行走,我們似乎被人類所遺棄了,重新看到燈光,這才感到人是地地道道的群居動物! “希望我們不至于被拒絕!”我說。
“沒有人能夠拒絕我們這群迷途的流浪者!”紹聖說。
“而且,還是饑餓的一群!”宗淇說。
浣雲已經沖到前面,直趨那間有燈光的屋子,在門口敲起門來,同時大聲嚷著:“喂!請開門!有客人來了!” “好一群不速之客!一定會把主人嚇壞了!”宗淇轉過頭來,笑著對我說。
我也微笑了,停在那間屋子門口,我們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彼此望望,微笑的等待著屋主的迎接。
浣雲對我們看看,皺皺眉頭,又聳聳肩。
紹聖趕上前去,推開了浣雲說:“讓我來吧!”就“砰砰砰”的,重重的打著門,一面用他半吊子的台語喊:“烏郎沒?烏郎沒?” 答覆著我們的,依舊是一片寂靜。
我們面面相覷,都有些兒感到意外和不解。
浣雲說: “大概沒人在家。
”“哼!”紹聖冷笑了一聲:“住在這樣的山裡面,晚上不留在家裡,難道還出去看電影了不成?一定是不歡迎我們!” “不歡迎我們,也總該開開門呀!”浣雲說,又猛打了兩下門,提高喉嚨喊:“開門!開門!有人在家嗎?” 仍然沒有聲音。
浣雲把眼睛湊到門縫上,向裡面張望,我問:“有人沒有?”“有。
”浣雲說:“有個人坐在桌子旁邊,桌上燃著蠟燭。
”擡起頭來,她蹙著眉說:“坐在那兒不理我們,這家的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聳聳鼻子,她又說:“肉味越來越濃了,我們破門而入怎麼樣?”“那怎麼行?”我說,也湊到門縫去看了看,确實門裡有一張桌子,桌上燃著一支蠟燭,桌子旁邊,有個人坐在一張椅子裡,看不清楚是怎樣的一個人。
室內的布置似乎很簡陋,我向上看了看,牆上挂著一把獵槍,還有一條配帶著子彈的皮帶。
我正看著,宗淇忽然摸索著門說: “看!好奇怪,這門是從外面扣起來的!” 我站正了身子,這才發現門外面有個鐵絆扣著,并沒有上鎖。
浣雲伸手過去一把就打開了鐵絆。
我叫了一聲,把浣雲往後面拉,有個念頭像閃電似的在我腦中一閃,我喊著說: “小心!別進去!那個人可能是瘋子!要不然不會被反扣在門裡面!”我的喊聲遲了一步,門扣已經被浣雲松開了,門立即就大大的開開。
同時,有個聲音低吼了一聲,一個黑影從門裡直撲而出,浣雲恐怖的尖叫,身子向後退。
紹聖出于本能,沖上前去抵擋那個黑影,他搶過了浣雲手裡的木棍,預備和黑影迎戰,還沒來得及打下去,那影子一口就咬在紹聖的手腕上。
我們驚惶之餘,也看清那是一隻兇悍的獵犬。
浣雲又沖過去,搶回那根木棍,沒頭沒臉的對那隻狗痛擊,狗負痛松了口,宗淇也順手拿起一塊大石頭,砸中了那隻狗的腿,狗狂叫著放開了我們,連奔帶竄的向山上的樹林裡跑去了。
我們驚魂甫定,浣雲抱著紹聖的手臂,緊張的喊: “你怎樣?紹聖?你流血了!” “沒關系,”紹聖咬咬牙說:“真是最熱情的歡迎法!這家人準是野蠻民族!”浣雲拿出手帕來,把紹聖的傷口馬馬虎虎的系住。
我對那房子的門裡看去,當然,我最關心的是門裡那個人。
真的,那人坐在一張靠椅裡,靜靜的望著我們。
那絕非一個“野蠻民族”——有一張蒼白而秀氣的臉,一頭美好的頭發,一對烏黑而略顯呆滯的眼睛,那是個女人!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