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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深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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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紹聖?”我問。

    “是的,可能是紹聖,”她拔了一把小草,張開手指,讓小草從指縫中滑下去,“我們常常會對喜歡的人特別挑剔,是嗎?”“可能,”我想起宗淇。

    “不止挑剔,而且苛求,不止苛求,還會彼此折磨。

    我們都是這樣。

    ”沉思了一會兒,我用牙齒咬住一根細草,又把它吐掉。

    “或者,我們折磨對方,是因為知道對方愛自己,人常常是這樣幼稚的。

    ” 浣雲默然了,靠在身後的大樹上,她深思的仰視著山頭的雲靄,和陽光透過雲層的那幾道霞光。

    我也默默不語,把手中的花束送到鼻端去輕嗅著,一股淡淡的幽香,薰人欲醉。

    模模糊糊的,我想著我們的男女主人,想著紹聖和浣雲,宗淇和我……以及人類亙古以來的,複雜不清的感情問題。

    四周靜悄悄的,大地在陽光下沉睡,風在林間輕訴,奔湍的溪流聲已不可聞,或者水已經退了很多了。

    不過,奇怪,我并不十分渴望離開這個山谷了。

     “嗖!”的一聲輕響,有個竹片從樹叢中飛來,一下子擊中了浣雲的額角。

    突來的變故使浣雲大吃了一驚,我也嚇了一跳。

    從石頭上跳起來,浣雲摸著額頭說: “是什麼?蛇嗎?”她仰頭望著上面濃密的樹葉,找尋蛇的蹤跡。

    “哈哈哈哈!”樹叢中傳來一陣大笑,接著,紹聖和宗淇拿著釣竿,從樹林裡走了出來,紹聖笑彎了腰,一面說:“看你們那副專心一緻,參禪悟道的樣子!彈根竹片嚇唬你們一下!到底是女孩子,膽子那麼小!” “又是你!陰魂不散!”浣雲氣呼呼的破口大罵:“你以為別人喜歡和你開玩笑是不是?看到你這副猴兒崽子的樣子就有氣!”“有氣你就別看!”紹聖說:“不要自以為長得漂亮!我又不要娶你!”“怎麼了?”宗淇說:“你們兩個見了面就要吵架?” “這叫作不是冤家不聚頭嘛!”紹聖咧咧嘴,又恢複他嘻笑的態度。

    “誰和你是冤家!”浣雲舊氣未平,新的氣又來了:“你說話小心點兒,別以為人家欣賞你的嘻皮笑臉,惡心!” “你也別太盛氣淩人了!”紹聖也勾出了幾分真火:“你不欣賞你就滾開!我又不是嘻皮笑臉給你看的,自作多情!” “好了好了,”宗淇說:“紹聖,看在別人昨天給你裹傷的份上,也不該說這些傷感情的話!” “我給他裹傷!”浣雲不知道那兒跑出來的委屈,眼圈陡然紅了,眼淚就盈然欲墜。

    啞著嗓子說:“我瞎了眼睛才會給他裹傷!”宗淇推了紹聖一把,低低的說: “傻瓜!還不去道歉!” 說完,就拉了我一把,退到另一棵大樹底下,說: “這一對真要命!”我笑笑,沒說話。

    宗淇默默的望著我,也微笑著,我們就這樣對視了一段長時間。

    然後,他伸過手來,用手指繞著我的一綹頭發,輕聲的說: “希望有一天,能和你遠離人類,也蔔居在這樣的山中。

    ” 我想起小屋裡的女主人,陡的打了個冷戰。

    宗淇奇怪的望著我:“怎麼了?”“沒什麼,”我說。

    “你們不是去釣魚的嗎?怎麼又跑到這邊山裡來了?”“沒有魚,水太急了,我們就到山裡來散步。

    ”他抓住我的手,審視我:“還為我表妹生氣?” 我搖搖頭,輕聲的說: “沒有。

    可能我從沒有為她生過氣。

    ”望著另一棵樹底下的紹聖和浣雲,我說:“浣雲哭了,他們還在吵架嗎?” “其實,紹聖愛浣雲愛得發瘋,”宗淇說:“浣雲有的時候太不給紹聖面子了!”“浣雲也愛紹聖,”我說,“是紹聖太粗心,太疏忽,太不了解女孩子!”拉著宗淇的手,我們向紹聖那邊走去:“去勸勸他們吧,這次旅行已經夠不順利了,還要一路吵吵鬧鬧。

    ” 我們走了過去,浣雲在哭,紹聖皺著眉站在一邊,不動也不說話。

    我們正要開口勸解,山裡面突然飄來了一陣歌聲,聲調粗獷而雄厚,咬字十分清晰。

    浣雲忘了哭泣,擡起頭來,愣愣的望著那濃密的樹叢,紹聖也出了神,宗淇喃喃的說: “聽那歌詞!是朱敦儒的句子!” 于是,我聽明白了,那句子是: “堪笑一場顛倒夢,原來恰似浮雲。

     塵勞何事最相親? 今朝忙到夜,過臘又逢春。

     流水滔滔無住處,飛光忽忽西沉。

     世間誰是百年人? 個中須著眼,認取自家身!” 隨著歌聲,我們的主人出現了,他肩上扛著獵槍,手裡提著三隻又肥又大的山雞。

    看到了我們,他愉快的舉舉手裡的獵獲物,笑著說:“一個早上玩得好嗎?我的客人們?你們的運氣實在不壞,這山裡的山雞并不多,卻給我一下子打到了三隻。

    今天的晚餐又該豐富了!”我望著這衣著隨便,而面貌深沉的男人,他臉上有著慧黠的表情,嘴角又帶著他那慣有的嘲諷味道。

    于是,我明白了,他一定早就在這樹叢的某個地方,聽到了我們全部的談話和爭吵,至于那支歌,他是有意唱給我們聽的。

     “好,來吧!我們應該去準備午餐了,你們來幫忙怎樣?希望你們的烹飪技術能夠比昨天進步一點!”我們的主人愉快的說著,領頭走向了山谷的小屋。

    
午後,我們的主人把他的妻子搬到小屋外面來,讓她曬曬太陽。

    紹聖和宗淇到溪邊去勘察了一下水勢,回來報告水已經退了很多。

    我和浣雲搬了凳子,坐在女主人的身邊,靜靜的享受著山裡的陽光和下午。

    廚房中,山雞已經去了毛,剖了肚子,炖在爐火上,香味四溢。

     “她曾經是個很好的廚子。

    ”我們的主人說,雙手抱在胸前,兩眼深深的凝視著他的妻子。

     “尤其會做蓮子羹,是嗎?”浣雲沖口而出的問了句,她立即發現了失言,卻張著嘴無法把這句話收回去。

     我們的主人銳利的盯著我和浣雲,我橫了橫心,還是招認的好。

    “抱歉,”我說:“我們無意間看到一本雅泉雜記。

    ” 他的身子動了動,濃眉微蹙,然後,他低低的說:“是嗎?你們看了?寫得不壞,是不是?她在文學和藝術方面都有些天才,她最大的錯誤是嫁給了我。

    ” “她怎麼會嫁給你的?”浣雲問。

     “因為我追求她,她那年隻有十八歲。

    ” “你追求她,為什麼婚後又對她不好呢?”我接口問。

     “我追求她的時候并不愛她,娶了她之後也沒有愛她。

    ” “那麼你為什麼要追她?” “因為追求她的人太多了,她是沈陽城中著名的閨秀,我好強,認為追不到她不配做英雄。

    ”他苦笑的擡起頭來,望著我和浣雲:“怎麼?你們想探索些什麼?” “不,沒有什麼,”我說。

    “僅僅是好奇。

    ”望著雅泉,我可以想像十八歲的她是副什麼樣子。

    她嫁了一個她愛的男人,而那男人卻從沒有愛過她,多麼凄苦的一生! 我們的男主人把她的妻子的衣服整了整,又細心的攏了攏她的頭發,憐惜的望著那張蒼白而憔悴的臉龐。

    他注視得十分長久,接著,卻頹然的歎了口氣。

     “她一直希望搬到山上來住,沒有別人,隻有我和她,她一生盲目的追求愛情,天真的認為愛情的領域裡應該什麼都沒有,隻有彼此!她不知道人生是複雜的,除了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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