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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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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窗簾一下子拉開,低低的說:“看!這才是世界!”我從玻璃窗裡向外看,浩瀚的大海正在我的面前,滔滔滾滾的波浪一層層的翻卷著,白色的浪花此起彼伏,呼嘯著打擊在岩石上,又洶湧著退回去,卷起數不清的泡沫和漣漪。

    遠處,渺渺輕雲揉合了茫茫水霧,成了一片灰蒙蒙混沌沌的霧網。

    幾隻不知名的白色海鳥,正輕點水面,撲波而去。

    我凝視著,傾聽著。

    “聽潮樓”!名字不雅緻,卻很實際,濤聲正如萬馬奔騰,澎湃怒吼,四周似乎無處不響應著潮聲。

    我倚著窗,喉頭哽結,而珠淚盈眶了。

    靖站在我的身後,他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響著: “你一直夢想著的生活,是不是?這個冬天,我們誰也不許提現實裡的東西,也不許去想!讓我們盡情享受,盡情歡笑,這世界是我和你的。

    ” 這會是真的嗎?我轉過頭來,目光定定的凝注在他臉上,他的眼珠微微的動著,搜索的望進我的眼底,一抹慘切之色突然飛上他的眉梢,他擁住我,把我的頭緊壓在他的胸口,急促而迫切的喊:“小瑗!小瑗!小瑗!高興起來,歡樂起來,你還那麼年輕!你要什麼?我全給你!” 我要什麼?不,我什麼都不要了,隻要這個冬天!
晚上,意外的竟有月亮。

     臥室內生了一盆火,暖意盎然。

    唱機上放著一張天鵝湖,樂聲輕瀉。

    我們喝了一點點酒,帶著些薄醉。

    海濤在樓下低幽的輕吼,夜風狂而猛的敲擊著窗欞。

    自然的樂聲和唱片的樂曲交奏著。

    他攬著我,倚窗凝視著月光下的海面,黑黝黝的海上蕩漾著金光,閃閃爍爍,像有一萬條銀魚在水面穿梭。

    月亮懸在黑得像錦緞似的寒空裡,遠處,數點寒星在寂寥的閃亮。

    “想什麼?”他問我。

    “月亮!”我說:“記得張若虛的詩嗎?”于是我念: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唔,”他輕輕的哼了一聲,似愁非愁,似笑非笑的望著我:“這裡不是長江,是海!比江的魄力大多了!” “味道則一!”我說,繼續念:“誰家今夜孤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哦!”我滿足的歎息:“我們多幸福!靖!你不是那個飄泊在外的孤舟之子,我也不是獨倚重樓,望盡歸帆的女人。

    我們在一塊兒,能共賞海上明月!你看!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我微笑著仰視他,用手攀住他的肩頭:“多美的人生!” “多苦的人生!”他說,微蹙著眉望著我。

     “怎麼了?你?你是從不多愁善感的!” “我嗎?”他有些嗒然:“幸福之杯裝得太滿了,我怕它會潑灑出去!”說完,他突然的離開我,去把那張不知何時已播完了的唱片翻了一面。

    夜,充滿了那麼多奇異的聲音!我們滅掉了燈,也拉攏了那紫紅的窗簾,靜靜的躺在床上。

    我的頭枕著他的胳膊,甯靜的望著黑暗的室內,桌椅的輪廓在夜色中依然隱約可見,窗外的月光從簾幕的隙縫中漏入,閃熠著如同一條銀色的光帶。

    夜,并不安靜,遠處的風鳴,近處的濤聲,山谷的響應,和窗欞的震動,匯成了一組奇妙的音樂。

    在這近乎喧囂的音樂裡,我還能清晰的聽出靖的心跳,蔔!蔔!蔔!那樣平穩,規律,而沉著。

    雖然他許久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移動,但我知道他并沒有睡著,他在想什麼?還是在體會什麼?我轉過頭去看他,他正睜著大大的眼睛,瞪視著黑暗的天花闆。

    感覺到我在看他,他幽幽的說: “記得你小時候最不能忍受寂寞,每次你父親有遠行的時候,都要我來陪伴你。

    有一次,你父親說:‘這樣離不開徐叔叔怎麼辦呢?’你說:‘徐叔叔會要我,他不會離開我,永遠不會!’”“結果你并沒有要我,”我接下去說:“你結婚那天,我關在房裡,哭得天翻地覆,爸爸來找我,給我拭幹眼淚,叫張嫂給我換上衣服,但我死也不肯去參加你的婚禮,爸爸說:‘徐叔叔結婚是好事,你怎麼這樣傻,以後不止叔叔,還多了一個嬸嬸,不更好嗎?”但我哭得傷心透頂,說什麼也不去,爸爸皺著眉說:‘我絕不相信這麼點大的女孩子會懂得愛情!’那年,我還不滿十三歲。

    ” “我記得很清楚,”他說:“婚禮中我找不到你,喜宴時你也不在,你父親說:‘小瑗不大舒服,不能來!’我感到心如刀剜,我知道,我的小瑗在傷心,在生氣。

    面對著我的新娘,我竟立即心神不定,我眼前浮起的全是你獨自傷心的樣子。

    ” “于是,那天晚上你就來找我,你把我擁在懷裡說:‘小瑗,別哭,我將永遠照顧你。

    ’可是,第二天,你就帶著你的新娘去度蜜月了。

    ” 他嘴邊浮起一個凄苦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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