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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徊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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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點鐘左右,我剛剛煮好了牧之每天下班回來都不可缺的咖啡,連壺放在客廳的桌子上。

    正準備去做晚餐,電話鈴響了,拿起了聽筒,我立即聽出是牧之的聲音,他用一種很特殊的聲調問:“憶秋,是你嗎?”“是的,牧之,有什麼事?”我詫異的問。

     “沒什麼,憶秋,我要告訴你……”他的聲音停住了。

     “告訴我什麼,牧之?喂,牧之,你在聽嗎?” “是的,我在。

    沒什麼,我隻是要告訴你,今天晚上我要加班,恐怕會回來得很晚,不回來吃飯了,晚上也不能陪你去看電影了。

    ”“哦,”我說,心裡多少有點失望。

    但是,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沒關系,電影明天再看好了,不過,你盡量早點回來。

    ” “我知道,”他說著,又停了一會兒,再說:“憶秋……” “怎麼,還有什麼?”我問。

    “沒……沒什麼,再見吧!”他挂斷了電話。

     “再見!”我對著空的電話筒,輕輕的說了一聲,把電話機放好,心裡卻感到有點不大對勁,牧之向來不是這樣吞吞吐吐的,他口氣中好像有什麼事似的,會是什麼呢?我沉思的在沙發中坐了下來,他既不回來吃飯,我也失去了做飯的興趣。

    望著桌上的咖啡壺,我皺了一下眉,早知道他要加班,何必煮咖啡呢?喝咖啡是他在法國留學時養成的習慣,我總覺得平常以咖啡為飲料未免太貴族化,也太洋化了。

    但是,一個男人總應該有一點小嗜好,他既不喝酒,又不抽煙,隻喜歡喝兩杯咖啡,似乎并不算過份。

    我自己對咖啡卻沒有興趣,我甯願喝茶,茶的香味清邃淡雅,不像咖啡那樣濃郁。

    現在,他既然不回來了,我就倒了杯咖啡,慢慢的喝下去,然後,我站起身來,解下了圍裙,走進廚房,把沒做的生菜全收進了冰箱。

    女人做飯天生是為了男人和孩子,我是從不願為我自己而下廚房的。

    收拾好廚房,我切了兩片白面包,抹點果醬,走回客廳裡坐下,就著咖啡,吃完面包,就算結束了我的晚餐。

    靠在沙發中,四周的沉寂對我包圍了過來,我向來怕孤獨和寂寞,看樣子,這又將是一個寂寞的晚上。

    原來計劃好和牧之去看電影,現在卻隻能獨守著窗兒,做什麼都無情無緒。

    沒有了他,時間好像就變得非常難捱了。

    牧之總說我像個小娃娃,一個離不開大人的小娃娃,事實上,我也真有點像個小娃娃,結婚三年,彷佛并沒有使我長大,使我成熟,反因為他的嬌寵而使我的依賴心更重了,離開他一會兒就心神不屬。

     寥落的坐了一陣,心裡有點莫名其妙的不安。

    站起身來,我走進臥室,在梳妝台前梳了梳頭發,鏡子裡反映出我臃腫的身段,我屏住呼吸,打量著自己,想用全心去體會在我腹內的那個小生命的動態。

    可是,我沒有覺得什麼,算算日子,這小東西將在兩個月之後出世,那時候應該是深秋了。

    牧之常常揉著我的頭發說:“我真無法想像,你這個小女孩怎麼能做媽媽?” 但,我畢竟要做媽媽了,結婚三年來,這已經是我第三次懷孕,前兩次都在我不留心的顛躓和神經質的驚悸中宣告流產。

    醫生說我太敏感,太容易受驚,所以不易度過十個月的懷孕期。

    而今,我總算保全了一個,我相信他會安全出世的,因為我正全心全意的期待著。

    并且,我知道牧之也多麼渴望家裡有個蹦蹦跳跳的小東西。

     洗了澡,換上睡衣,我坐在客廳裡,開始給我未出世的孩子織一件小毛衣。

    這樣文文靜靜的坐著,牧之看到了一定會取笑我這個“小母親”,想到這兒,我就微笑了。

    小母親!多奇妙的三個字!我吸了口氣,對我手中的編織物微笑,我似乎已經看到那小東西穿著這件毛衣在地闆上爬了,他是個小男孩,有牧之的寬額角和高鼻子,有我的眼睛和嘴。

     時間緩緩的滑過去,我看看表,已經晚上十點鐘了。

    我知道牧之加班從不會超過十點鐘,就放下毛衣,把剩下的半壺咖啡放在電爐上去熱了熱,準備他臨睡前喝一杯。

    又把浴盆裡放好半缸水,我做這一切的時候,心裡充滿了喜悅和驕傲,自覺是一個很盡職的好妻子。

     十點半了,他還沒有回來,我有些不安。

    十一點了,他仍然沒有回來,我變得煩躁而緊張了。

    走到電話機旁邊,我撥了一個電話到牧之的辦公廳,那邊有人接電話了,我緊張的說:“請何牧之先生聽電話!” “何牧之?他不在!”“喂喂,”我叫住了對方:“你們今晚不是加班嗎?” “是的,加班,”對方不耐煩的說:“但是,何先生今天下午就請假沒來上班!”“喂喂!”我再要說,對方已經把電話挂斷了。

     我慢慢的放下聽筒,慢慢的在椅子裡坐下去,呆呆的望著那黑色的電話機,我的腦子還一時不能轉過來,牧之從來沒有欺騙過我,一下午沒上班,這是怎麼回事?一定是接電話的人弄錯了,一定!我取下聽筒,想再撥一個電話過去,剛轉了兩個號碼,門鈴尖銳的響了起來,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裡,又在我正專心一緻的時候,這門鈴聲嚇了我一大跳,接著,我就領悟到是牧之回來了,丟下聽筒,我跑向大門,很快的打開門,一面埋怨的叫:“牧之,你怎麼回事?讓我等到這麼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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