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不容任何一個女人分占的私有物!除了我之外,誰又有這種權利用嘴唇染紅他的衣服和面頰?還有,昨夜他曾流淚,他!流淚!還有,那首小歌:“昨夜我為你失眠,淚珠兒滴落腮邊……”
這一切不會是偶然的!不會是一件小事!我翻身下床,他按住我說:“起來做什麼?”“給你弄早餐。
”我說。
“你再睡一下,別忙,我自己來弄。
”
“不,我該起床了。
”做好了早餐,我食不知味的吃著,我發現他也吃得很少,卻不住用眼睛打量我,我們彼此悄悄窺探,飯桌上的空氣和往常完全不同了,那種沉寂和嚴肅,又散布著說不出來的一種陰沉,像風暴之前的天空。
吃完了飯,他要趕去上班,我和平常一樣把他送到房門口。
“多多休息,憶秋。
”他也和平常一樣的叮囑著。
“希望你今天晚上沒有加班。
”我說。
他每天中午是不回家午餐的,因為往返奔波太累,而在公司裡包一頓中飯,下午下了班才回家。
所以每天早上他去上班,我們就會有一日漫長的別離。
他笑了笑,我覺得他的笑容中含滿了苦澀和無奈,這使我滿心迷惑。
然後,他低聲說:
“你放心,今天晚上不會再加班了。
”
說完,他在我額角上吻了一下,轉身走了。
我倚門而立,目送他向巷口走去,他走到巷口,轉了一個彎,立即消失了蹤影。
我又一怔,他忘了一件事,每次他在巷口都要再回頭對我揮揮手,這才算是晨間的送別儀式完全結束。
但是,今天他沒有對我揮手!一件平常做慣了的事,他今天居然會忘記!我轉身回房,關上大門,面對著空蕩蕩的房子,一層陰影由我心底逐漸升起,逐漸擴大,而彌漫在整個空間裡。
一整天,我都陷在昏亂和迷惑中。
我努力思索,希望想出一點端倪來。
我揣測他昨夜的行蹤,猜想發生過什麼事情。
整日心神不屬的在室內踱著步子,做什麼事都做不下去,那件小毛衣隻織了幾針,就被拋在沙發椅上,好幾次我又心不在焉的坐上去,而讓針紮得跳起來,我敏感的覺得,我的世界在一夜之間忽然動搖了,我正像坐在一個活火山的頂端,心驚肉跳的擔心著火山的爆發。
午後,我收到蔔居在台中的母親的來信,像一切的母親一樣,她有那麼多那麼多嚕蘇而親愛的叮囑。
尤其對于我未出世的孩子,她有一大套該注意的事項,并且反覆告訴我,我分娩前她一定會到台北來照顧我。
這使我十分寬慰,因為我一直怕我會難產死掉。
有母親在,我就可以放心了,最起碼她有平安生產三個孩子的經驗。
看完了信,我在書桌前坐下,想給母親寫一封回信。
可是,隻寫下“親愛的媽媽”幾個字,我就不知該寫些什麼了,昨夜的事又浮上腦際,我要不要告訴母親?咬住了鋼筆的上端,我沉思了起來。
想起許多以前的事,想起我和牧之的認識,戀愛,以至于結合牧之比我大十三歲。
十三,這是個不吉利的數字,可是,我從不考慮這些迷信,中國人說夫婦之間差六歲不吉,外國人盲目的忌諱十三,我對這些完全不管。
認識牧之那年,我剛滿十七歲,他已三十。
那是在父親一個朋友的宴會中,我還是首次穿起大領口的衣服,首次搽口紅,而且,是首次參加社交場合。
宴會之後,有一個小型的家庭舞會,女主人牽著我的手,把我帶到牧之的面前,笑著說:
“牧之,教教這位小妹妹跳舞,她是第一次參加舞會,注意,不許讓她覺得我們這兒無聊啊!”
我羞紅了臉,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小妹妹,尤其我已穿上大領口的衣服,搽了口紅,我就覺得自己是個完全的大人了。
牧之對我微笑,教我跳舞,整晚,他安閒的照顧著我,好像他在照顧一個小妹妹。
他的沉著、灑脫、和甯靜的微笑讓我心折,僅此一晚,他就撞進我的心裡,使我再也無法擺脫了!
我們戀愛的時候,與其說他愛上我,不如說我愛上他,我固執的纏繞在他身邊,直到他被我迷惑。
然後,我們的生命卷在一起,我是永不可能離開他了。
和他結婚之前,母親和我詳談過一次,她歎口氣說:
“憶秋,你決心嫁他,我無話可說。
但是,你不覺得你們年齡相差太遠嗎?你還隻是個孩子呢,你能了解他多少?你敢斷定你們以後會幸福?”
“我斷定的,媽媽。
”“別太有把握,”母親苦笑了一下:“你知道他的身世?你知道他的過去?”“我知道,”我說:“他的父母家人都淪陷在大陸,他隻身來到台灣,完成了大學教育,然後留學法國學化學……”
“還有呢?”“沒有了。
”“知道得太少了!”母親說:“你應該再考慮一下。
”
“我不用考慮了,”我說:“如果我不能嫁給他,我甯願死!”
于是,我們結了婚。
結婚那年,我十九歲,他卅二歲。
婚後三年,日子是由一連串歡笑和幸福堆積起來的,我從沒想過,生活裡會有任何波折和不幸。
母親一年前遷居台中時,還曾對我說:“假若發生了任何事情,千萬寫信告訴我!”
難道母親已預測到我們之間會有問題?難道她已憑母性的本能而猜到我要遭遇困難?我握筆尋思,心中如亂麻糾結,越想越紊亂不清了。
一封信寫了兩小時,仍然隻有起頭那幾個字,收起了信封信紙,我站起身來,倚著窗子站了一會兒,看看手表,是下午四點半。
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