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裝,才理過的頭發油光閃閃,在台上台下穿梭不停,極力要顯出他的“忙碌”和“重要”。
孟思齊倚門而立,依然穿著他那身破舊的黃卡其布制服,蓬著滿頭亂發,腋下還夾著一本書,以一種不耐煩的神情看著台上一個同學在表演魔術。
“喂,請讓一讓好嗎?”
一個聲音清脆的說,孟思齊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正一隻手撐在門上,成了個攔門而立的姿勢,他慌忙放下手來,站正身子說:“哦,對不起,請進請進。
”
一個少女對他嫣然一笑,跨進門來,他一愣,怎麼又是她!那藍裙子裊裊娜娜的走進了禮堂,他仍然呆呆的站在門口,忘了自己胸前正挂著“招待”的紅條子,忘了去給她找一個位子坐,忘了請她在門口的簽名綢上簽下名字,隻是呆立著看那藍裙子向裡面擺動。
然後,一個人影一陣風似的卷到她面前,一張嘻笑的臉彎向她,一連串客氣的聲音飄過來:
“哦,周小姐,請坐,這裡這裡!”
又是何子平!像個大頭蒼蠅,見不得花和蜜!孟思齊感到打從心底冒出一股厭惡,掉開了頭,他不想去看那諂媚的一幕,卻又不由自主的追蹤著那個藍影子,看到她在第一排的左邊坐下,這是何子平費了大勁給她空出的位子。
“下一個節目是孟思齊同學的朗誦詩!”
麥克風突然播出的聲音嚇了他一跳,這才明白是自己的節目到了。
整了整衣服,他大踏步的跨上台去,在麥克風前面一站,用手推了推眼鏡,輕輕的咳了一聲,還沒有開始朗誦,台下已爆發了一片笑聲。
等他皺皺眉頭,再清清嗓子,底下的笑聲更大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別人看到他都要發笑,他覺得自己十分嚴肅,實在沒有什麼值得可笑的地方。
可是,看他們那發笑的樣子,好像他簡直是個大滑稽。
他有些惱怒的掃了台下一眼,開始朗誦一首劉半農翻譯的新詩《惡郵差》。
“你為什麼靜悄悄的坐在地闆上,告訴我吧,好母親!
雨從窗裡打進來,打得你渾身濕了,你也不管。
你聽見那鐘已打了四下麼?是哥哥放學回來的時候了。
究竟為著什麼?你面貌這樣希奇?
是今天沒有接到父親的信麼?
我看見郵差的,他背了一袋信,送給鎮上人,人人都送
到。
隻有父親的信,給他留去自己看了,我說那郵差,定是
個惡人……”這首詩是描寫一個孩子看到母親為等信而憂愁,就責備那不送信來的“惡郵差”。
孟思齊音韻抑揚的念著,自認為這是一首很動人的詩,但台下笑得更厲害,好像他在台上耍猴子戲似的。
他眼波一轉之間,正好看到何子平正俯身和那個藍裙子的少女說話,一面說,一面指著台上的自己笑,那少女則微笑的凝視著自己。
他頓時感到臉上一陣熱,他能容忍別人取笑自己,但不能容忍何子平!尤其在“她”的面前!他開始覺得今天的朗誦是何子平故意安排好來拿他開玩笑,這使他怒不可遏,但他仍然念完了那首詩,當他念到:
“父親寫的信,我都能寫的,你可以一個錯處也找不出。
我來從A字寫起,直寫到K。
但是,母親,你為什麼笑?
你不信,我寫得和父親一樣好嗎?……”
他看到台下的她,動容的收斂了笑,用一隻手托著下巴,靜靜的望著他。
她那善意的表情,支持他把全詩念完。
下了台,同學們笑著拍打他的肩膀,假意的恭維他。
他哼了一聲,冷淡的走向禮堂門口,才預備跨出禮堂門,聽到身後一陣掌聲,本能的他回頭望了一眼,原來是她!她正站在麥克風前面,代表新生客串一個節目。
他站住了,她唱一首歌,是“跑馬溜溜的山上”。
孟思齊靠在宿舍的窗子旁邊,聽著同宿舍的兩個同學的談話,他手裡拿著本中國近代史,另一隻手握著筆,卻全神貫注在那兩個同學的談話中。
“你知道,何子平這學期完全被一年級那個藍裙子弄瘋了!”一個說。
藍裙子,這是大家給她取的外號,因為她永遠都是穿著藍裙子,深藍、淺藍、天藍、翠藍……各式各樣的藍。
“何子平,”另一個說:“他是見一個追一個!昨天我還在萬國舞廳碰到他,他正窮追那個叫什麼小玲的舞女!”“聽說藍裙子對何子平也滿有意思呢!”
“你怎麼知道?”“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