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沒有包夥,而我又從無烹飪訓練,再加上整理房間,洗衣,灑掃,在在都需要一個人幫忙——(在這兒,你可看出我的公子哥兒脾氣仍然未改,我常想,我隻是個理想主義者,而不是個實行主義者。
)——所以,一天早上,維娜被帶到了我的房間裡。
“維娜是個小小巧巧的女孩子,大約十八九歲,棕色的皮膚,苗條而結實的身子。
有一對大大的,帶著點疑問味道的眼睛,好像對世界上一切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和追尋謎底的欲望。
鼻子挺直而有棱角,嘴唇厚實富于性感,我不知道為什麼把她看得那麼仔細,大概因為在這窮鄉僻壤中,生活太單調了,有一個人讓你研究研究總是好的。
不管怎樣,我喜歡這個女孩子,我接受了她。
這,竟然影響到了我整個的一生。
”
他停頓了敘述,重新燃起了一支煙。
黑暗裡,煙蒂上的火光在他瞳仁中的跳動。
他吸了一口煙,繼續說下去:
“維娜是她的漢名,據說是我的前任給她取的名字,事實上,大家都叫她阿諾,我不知道諾是不是娜字的發音,但,我喜歡叫她維娜。
維娜每天一清早就到我的房裡,灑掃,整理,把衣服抱到溪邊去洗。
她在屋後的一塊小空地上煮飯,每天當我起床時,我會發現室內早已纖塵不染,而桌上陳列著碗筷和我的早餐。
為了方便起見,我給了她一把我房門的鑰匙,使她可以在我未起身時進房裡來工作。
她每次來,輕悄得像一隻黑夜行路的小貓,居然從沒有驚醒過我。
因而,她來的頭一兩天,當我早上醒來,看到室內井然有序,而桌上的飯菜熱氣騰騰,竟驚異的以為我像童話中的樵夫,拾回家一個田螺,夜裡,田螺中會走出一個美女,為他灑掃煮飯。
我起床後,吃過飯,她立即又輕悄的走了回來,舖床疊被,然後就吃著我吃剩的飯菜,很快的吃上幾大碗飯。
她做事時沉默寡言,可是動作迅速優美。
沒幾天,我就發現她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的一環。
“一天早上,我被雨聲驚醒,睜開眼睛來,天才微微有點蒙蒙亮,我翻身想再睡,卻聽到鑰匙輕輕的在鎖孔中轉動的聲音。
我知道是維娜來了,隻為了好奇,我假裝熟睡未醒,卻偷偷的窺視著她進房後的工作情形。
她走進室內,頭發上滴著雨水,身上,她慣穿的一件灰白色的連衣裙已經濕透,貼在她豐滿而小巧的身體上,看起來竟出奇的動人,她看了看床上的我,拾起我換下來的一件襯衫,用來抹拭頭發上的雨水。
然後,她輕快的在室內移動,整理著一切,身子轉動的線條優美而自然,我忘了裝睡,禁不住呆呆的凝視著她,于是,她一下子就停住了,看著我,試著對我微笑。
“‘早,先生。
’她說,她的國語很生硬。
“‘早,維娜。
’我說。
“‘下雨了。
’她說。
“‘到房裡來煮飯吧!’
“她把炊具搬進房裡,鼓著腮幫子吹那已濕了的木柴,火光映著她的雙頰,帶著一份原始的自然的美。
“‘你家裡有些什麼人?’我沒話找話說。
“‘婆婆、爸爸、媽媽、弟弟、妹妹。
’
“‘你有幾個兄弟姐妹?’
“‘十二個。
’“哦,天呀!十二個!在山地裡,女人生孩子就像母豬生小豬一般簡單。
“‘你是第幾個?’“‘最大的。
’她回頭看著我。
突然反問了我一個問題:‘先生,你是平地人,為什麼要到山上來?’
“她把我問住了,我怎麼能向她這樣的女孩子解釋我上山的動機?怎能告訴她我那些人生的哲理?于是,我好久都沒說話,最後,我勉強的說:
“‘因為山上比平地美麗。
’
“她的眼睛看來懷疑而不信任,還帶著幾分被愚弄了似的表情。
但是,她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表示什麼。
我反倒有些不安,我渴望能讓她明白我并沒有欺騙她。
于是,第二天,我竟荒謬的把她帶到山裡。
在山中的谷地裡,到處都開著一串串紫色的小草花,還有蒲公英。
我像一個傻子一樣的,費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告訴她那花是多麼的美,草是多麼的美,岩石又是多麼的美……我又熱切的向她形容城市,繁忙的人群,擁擠的車輛,嘈雜的噪音,那些庸俗的追逐著名利的人,彼此傾軋,彼此傷害……我告訴她人心的險惡,訴說著社會的百態,一直說個不停,她靜靜的傾聽著,用她無邪的眸子關切而憐恤的注視著我。
那神情就彷佛我是個發著熱病的孩子。
終于,我停了下來,因為我發現我想令她了解我的意境,這念頭的本身就實在荒唐!她根本就無法體會,她是個既無邪又無知的孩子,和那山、那草、那岩石一樣的單純,一樣的隻屬于大自然的一部分。
我又何必要把這樣的一個單純的腦筋中灌輸進去‘思想’,徒然使原有的簡單變成複雜呢?我一停止說話,她就對我綻開一個溫柔的微笑,然後跳蹦著在山谷中收集著野花,她奔跑的小身子在山谷的暮色中移動,恍如一個森林的女妖,我感到被眩惑了。
“從這一天開始,她每日清晨來的時候,都要給我帶來一大束山谷中的野花。
她顯然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