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的比較好聽!”
“我也會彈歌曲!”殷采芹說。
“不信!”喬書培昂著下巴。
于是,殷采芹彈了一支“彩霞滿天”,她邊彈邊唱,聲音婉轉動聽。
又彈了一支“月色昏昏。
濤頭滾滾,恍如萬馬,齊奔騰……”她還不會彈和音,常用單手彈奏。
那琴聲雖單調,卻依然悅耳。
喬書培羨慕極了,歎息著說:
“如果我也會彈,就好了!”
“我教你!”殷采芹立即熱心的說。
“你來試試看!”她拍拍身邊的長闆凳。
喬書培在她旁邊坐了下來,用手指按著琴鍵,“多米索米,多米索米,多米索米……”他跟著她笨拙的練習,手指僵僵的完全不聽指揮,“多米索米”變成了“多法索法”。
她急了,臉就漲紅了,她是最容易臉紅的女孩兒。
她不住口的說:
“不是這樣的,唉唉,不是這樣的……”
“是怎麼樣的嘛?”他不耐煩的叫,有些惱羞成怒。
“你根本不會教,你笨死了!”她□了他一眼,清亮的大眼睛裡充盈著歉意,好像這真的都是她的過失一般。
“是這樣的……”她搬動他的手指,去按在正确的琴鍵上。
一個手指一個手指的去搬動;多米索米,多米索米……她那小小的手扶在他粗壯的手指上,多米索米,多米索米!她的腦袋也隨著他手指的動作往下一俯一俯的急得滿頭大汗,比她自己彈琴費力了一千倍。
多米索米,多米索法……唉唉,又錯了。
“不學了!”他生氣的敲著琴鍵。
“不好玩。
”
“我們再來過,”她安慰的說,又去搬動他的手指。
“你看,這樣按,慢慢來,你不要急,我剛學的時候,沒有你一半好,真的!沒有你一半好,真的!”
她一再重複“沒有你一半好”,眼睛睜得大大的,眼光裡是一片坦白與真摯。
于是,他又去按那琴鍵;多米索米,多米索米……直到音樂教室門口,傳來一陣嘲弄的大叫聲:
“好哇,男生愛女生!”
他跳了起來,回過頭去,一眼看到那陰魂不散的殷振揚和他的三個跟班正站在門口。
殷振揚雙手插腰,其勢洶洶的瞪著他,又跳又叫又吼:“喬書培,不要臉,一天到晚跟著我妹妹,你不要臉,男生愛女生,你不要臉!”“我才沒有跟她!”他怒吼著。
“你才不要臉!”
“你不要臉!”殷振揚叫到他臉上來:“你是大狼狗!”
“你是貓頭鷹!”他吼了回去。
“你是黃鼠狼!”“你是臭老鷹!”“你是大鯊魚!”“你是八腳魚!”“你是王八蛋!”“你是王九蛋!”“……”這樣對叫的結果,又是一次世界大戰。
和往常許多次的戰爭一樣,喬書培挂了彩,鼻青臉腫,渾身傷痕累累。
最後,老師趕來了,兩人一起處罰,再打十下手心。
殷振揚個子高大,皮膚也粗厚,挨十下手心滿不在乎。
他卻被打得手心通紅,好幾天握筆都握不牢。
那肇禍的殷采芹,隻能眼淚汪汪的站在旁邊,無助的在裙褶裡絞著雙手。
事後,那女孩會挨呀挨的挨近他,好抱歉好抱歉的,低聲下氣的,乞諒的,討好的說:“我媽媽有白花油,擦一點就不痛了,下課以後,我回家去拿給你!”“走開!”他沒好氣的叫:“都是你!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討厭!”殷采芹低下頭去,前額的一綹頭發垂下來,遮住了眼睛,她默默的、一聲不響的走開了。
他望著她那嬌嬌怯怯,瘦瘦小小的影子,心裡有些兒不忍,看到她肩膀微微抽搐,而那背脊卻依然倔強的挺直著,他就更不忍了。
于是,他粗聲粗氣的叫了一句:“過來!”殷采芹驀然回首,臉龐發亮。
“放學後罰你陪我去撿貝殼,我要撿好多好多,漆成花花綠綠的。
”“是!”她清脆的應著,眼底一片喜悅。
于是,那些日子就這樣度過。
他在海邊遊蕩,她必定跟隨在身邊。
他們共同走過長長的海岸線,共同拾過貝殼,共同撿過松果,共同看過夕陽,共同面對過海邊的“彩霞滿天”。
那海邊的黃昏,彩霞常常染紅了整個天空,整個海洋,整個沙灘,整個樹林。
他的童年生活,是由殷采芹的友誼和殷振揚的戰爭交織而成的。
每次和殷振揚打過架,他就會遷怒殷采芹,好幾天不理她。
事後,他又會融解在她那歉然的溫柔裡。
就這樣,吵一陣,打一陣,好一陣……時間,就如飛般的過去了。
當然,在這些日子裡,除了和殷振揚打架以外,還有許多記憶是不能磨滅的。
其中,包括第一次見到殷采芹的父母,第一次了解人與人間的距離,第一次體會到人類感情的複雜,以及第一次發現殷采芹的美麗……
這所有的“第一次”都發生在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