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忽現。
“我以為你曾經轟轟烈烈的愛過,又轟轟烈烈的結束了。
我以為——你在你那個海邊的岩洞裡,藏著一個人魚公主。
”她揚起眉。
“是嗎?”
他的面容僵硬。
他瞪著她,好一會兒,他沒有說話,然後,他低聲的、微啞的、粗魯的說了一句:
“再見!”轉過身子,他正要離去,她伸出手來,一把就握住了他的手。
他回頭,憂郁的凝望她。
她臉上那調皮的笑容消失了,眼底是一片真摯,一片誠懇,一片女性的溫柔。
“改天,你一定要告訴我你的故事!”她鄭重的說。
他搖搖頭,有些被弄糊塗了。
“你是個很難纏的女孩子!”他困惑的說:“你聰明、急智、多變,而莫測高深!”“你也是個難纏的男孩子。
”她說:“你驕傲、憂郁、深沉,而喜怒無常。
”他瞪視她,對于她隨口答出來的話驚愕無比,而衷心佩服,他從沒遇過反應如此敏捷的女孩。
“你知不知道我有些怕你?”他說。
“我怕聰明的女孩更勝于怕美麗的女孩,何況二者兼備。
”
她居然臉紅了,她又微笑起來,那對酒渦就又在頰上閃動。
“你這句話有沒有對別的女孩說過?”她問。
“沒有。
”他坦白的回答。
“好。
”她鄭重的說:“我會把它收得牢牢的,如果我自卑感發作的時候,我就把它拿出來自我安慰一番。
”她緊握了他的手一下。
“明天見嗎?”她問。
“明天下午你有課嗎?”
“有兩節中國通史。
”“我會來找你!”她笑笑,翩然轉身,回家去了。
他仍在那巷口呆了呆,然後,他轉過身子,慢慢的,安步當車的往學校走去。
他是最不願搭公共汽車的人,不管多遠的路,他都喜歡徒步走去。
尤其,在他心裡充滿了矛盾的感情和思想的時候。
散步可以給他思想的時間。
他走著,心裡模模糊糊的想著蘇燕青,那慧黠、靈巧、充滿活力而又嬌媚可人的女孩。
在學校裡,她曾使很多男孩子傾倒。
而他呢?他又有那一點值得她垂青?他反而對她總是愛理不搭的。
他想起父親的話:“人生的許多機會,許多幸福的機會,都是稍縱即逝的。
”他是不是要放走這稍縱即逝的幸福呢?不不,他已經決心重新開始了。
他歎了口氣,幽幽的歎了口長氣。
于是,他依稀聽到,他身後有個女性的聲音,也幽幽的歎了口長氣。
鬧鬼嗎?還是蘇燕青在和他開玩笑?他驀地回首,身後有一排尤加利樹,有個人影飛快的閃到一棵樹後面去了。
他有些失笑,淘氣呵!實在是夠淘氣的。
他往那棵樹走了兩步,忍著笑,他命令的說:“燕青,別鬧著玩了,你跟著我幹什麼?出來吧!”
樹後寂然不動,他伸長脖子看去,依稀看到一些發絲和衣角,他笑著說:“燕青,我已經看到你了,再不出來,我就來抓你!不信?你試試看!”他重重的往前再跨了兩步。
于是,樹後的女孩走出來了,長發垂肩,衣袂翩然,穿著一身全黑的衣衫,鬢上插著朵小白花。
她站在那兒,亭亭然如玉樹臨風,飄飄然如倩女還魂……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盈盈然如秋水,皎皎然如星辰,默默的、靜靜的、幽幽的瞅著他。
他隻覺得腦子裡轟然一響,立即感到天旋地轉。
他的心髒怦然狂跳,腦子裡如萬馬奔騰,他張著嘴,竟吐不出聲音,好半天,他才大大的喘出一口氣來,他伸手揉揉眼睛,再對她看去,又伸手敲敲腦袋,再對她看去。
終于,他有些真實感了。
他喃喃的、昏亂的、迷惑而不信任的說:“采芹,會是你嗎?可能嗎?采芹?你過來,讓我看看是真的還是假的,你過來!”
她向前走了兩步,停在他的面前了。
他伸出手去,怯怯的碰了碰她的衣角,再怯怯的輕觸她的面頰,又怯怯的輕撫她的長發,她動也不動,隻是站在那兒被動的看著他。
于是,他驟然發出一聲喜極的狂呼:
“采芹!”就不顧一切的,把她緊擁在懷裡了,那怕街車還在穿梭,那怕行人還偶爾掠過,那怕街燈還在閃亮……他什麼都不管,隻是緊緊的、緊緊的把她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