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靜靜的瞅著她,啞聲問:
“你的意思是說,你要離開我?”
她無言的點了點頭。
他死盯著她,眼珠一瞬也不瞬。
他仍然握著她的手,他用力捏緊了她,捏得她的骨頭都要碎掉了。
她痛得不由自主的縮了一下身子,但并沒有嘗試抽出自己的手來。
她用種逆來順受的眼光迎視著他,這眼光裡卻有種無比的堅決。
他在她的眼光裡讀著她的思想,然後,他放開了她的手,他的眼睛垂了下去,頭也低俯了下去。
他用手指在被單上無意識劃著,不知道在劃些什麼。
室內忽然變得好安靜,安靜得沒有一丁點兒聲音,安靜得讓人窒息。
她注視著他,隻看到他那亂蓬蓬的頭發,他的頭俯得那樣低,使她看不到他的臉孔。
可是,忽然間,有兩滴水珠落在那被單上,接著,又兩滴……她驚跳起來,整個心靈都為之震動而抽搐了,她張開了嘴,還來不及說什麼,他已經伸出手來,迅速的抱住了她,把那濕潤的臉孔完全埋進了她的懷裡。
他顫抖而痙攣,淚珠立即漏濕了她的裙褶,燙傷了她的五髒六腑。
她忍不住低喊了起來:
“不要!書培,你不可以哭!從小,你就堅強得像海邊的岩石,風吹雨打,海浪沖擊都磨損不了你一分一毫的傲氣,你那麼堅強,你怎麼可以哭……”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她自己哭了起來。
經過言一下午的煎熬,她的眼淚是再也無法控制了,像開了閘的水壩,一湧而不可止。
淚水瘋狂的湧出來,紛紛亂亂的跌碎在他那又黑又密的濃發裡。
她這一哭,把所有的矜持驕傲委屈悲哀都哭了出來。
他摸索著她的頸項,拉下了她的身子,用自己滿是淚和汗的嘴唇,緊貼在她那滿是淚和汗的面頰上,他的嘴唇輾過她的面頰,輾過了她的眼睛,輾過了她的唇,輾過了她的意志、思想、和感情……把她的心全輾碎了,全輾痛了。
“不要離開我。
”他含混的、模糊不清的說,語氣裡充滿某種令她心碎的柔情和乞諒:“你知道我情緒不好,天氣太熱,我心煩意躁!……你成為我唯一發洩的目標……人……就是這樣的,無法對外人發脾氣,就隻能對自己的愛人發作……你,不許離開我,否則,生命對于我……就再也沒有意義了。
”
她透過淚霧,望著他那又苦惱,又狼狽,又熱情,又悲痛的臉龐,忽然發現他現在像無助的孩子,一個闖了禍卻不知如何善後的孩子。
于是,她內心深處的女性和母性就全體擡頭了。
她立即原諒他了。
原諒他的怒吼、暴躁,和一切的一切了。
她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扶起了他,她試著用裙角去擦拭他額上的汗珠與面頰上的淚痕。
她對他深深點頭,低聲的說:“我們把它忘了吧!都忘了吧!”
他凝視她,似乎想看進她內心深處去。
“你說的?”他小心翼翼的問:“我會忘記我那些話?一個字都不會記住?”她怔住了。
在這一剎那間,她明白她無法欺騙自己,她忘不了,她可以原諒他,卻無法忘記它!他仔細的看她,也立刻了解到,她忘不了。
人,要說一句刺傷對方的話是太容易了,要彌補卻太難了。
體會到這件事實,他就從靈魂深處悸動而顫栗了。
“我不是有意要說的!”他無力的低哼著。
“就因為是無意,才吐露了真言。
”她也低哼著,低得幾乎聽不清楚。
“不是真言!”他掙紮的強辯,:“根本是我在找你麻煩,我故意找你麻煩!”“你不是故意!”她低語,聲調低而清晰。
“我說了真話,我的存在帶給了你屈辱和負擔。
”
“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有的。
”他看她幾秒鐘。
然後,他忽然跳起來,往廚房裡沖去,嘴裡喃喃自語著:“我剁一個手指下來跟你發誓!”
她大驚失色,慌忙也跳下床來,直沖進廚房,正好看到他去取菜刀,她撲了過去,死命攥住他的衣角。
他掙紮著,要掙脫她,她心裡一急,就在地上跪下來了。
“你不要折磨我吧!書培,你敢傷了你自己,不如拿刀殺了我!你不要嚇我!求你不要嚇我!你要我怎樣,我就怎樣……”她哭了起來,邊哭邊說,語不成聲:“我答應你,我忘了它,一個字也不記住!我承認,你是故意找我麻煩,你沒有那意思,你沒有,你沒有,你沒有……”她哭倒在他腳前。
他的心碎了,痛了,扭曲了。
他也跪了下來,他們緊緊的擁抱在一起了。
“我們怎樣辦?”他窒息的問:“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她擡頭看他,急切的說:
“隻要你不發瘋,什麼事都有辦法的。
”“是嗎?”他瞅著她。
“是的,”她急切的應著,從地上站起身來。
“我可以去找工作。
”“你已經找了好幾個月的工作了。
”他也站起身子。
她悄眼看他。
“我可以得到一個工作,”他說:“在中山北路最高級的一家西餐廳裡,隻要你不反對。
”
“當女招待嗎?”他悶聲問,已經本能的反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