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當你從‘那邊’的客廳裡沖出去,我就知道我做了一件多大的錯事。
你知道那天晚上的詳情嗎?我追出去,你在前面搖搖晃晃的走,我不敢叫你,隻遠遠的跟著,你上了公路局汽車,我叫了一輛計程車在後面追……你到了水邊,我遠遠的等你,我以為你知道是我,等我發現你神志不清時,你不知道我多驚恐,我叫你,搖你,你隻對我笑……”他擡起頭來,我看到他臉上眼淚縱橫,望著我,他繼續說:“我牽著你走,你像個孩子般依順,我從沒看過你那麼柔順,你向我背詩,又說又唱,等我把你塞進一輛出租汽車,你暈了過去,又濕、又冷,又發著高熱……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自責得有多深,我真恨不得殺死我自己!把你送回家,你在昏迷中拚命叫我的名字,我隻得咬住自己的手腕以求平靜……”他喘了一口氣,深深的看著我:“依萍,我們彼此相愛,讓一切的誤會都過去,我們從頭開始!依萍,我愛你!”他搖搖頭,抓住我胸前的衣服,把臉埋在我胸口:“我愛你,依萍,我愛你!”
我沒有說話,隻把手指插進他的濃發裡,緊緊地攬住他的頭。
就這樣,我們靜靜的依偎著。
我聽到媽媽的腳步從門外走開,她一定都聽見了。
我歎息了一聲,十分疲倦,卻也十分平靜,我失去的,又回來了,我應該珍惜這一份失而複得的愛情。
我知道,何書桓也跟我有相同的想法,當他擡起了頭來,我們彼此注視,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們又從敵人變成了愛人。
我用手撫摸他的下巴,悄悄的,輕聲的說:“你瘦了!”他把我的手拿下來,很快的轉開了他的頭,好一會兒,他才回過頭來,勉強的笑著說:
“你是真瘦了!不過,我要很快的讓你恢複!你餓嗎?你一星期以來,幾乎什麼都不吃!”
這話提醒了我,我摸摸我自己的頭發,它們正零亂的糾纏著,大概一星期來,我也沒梳過頭。
我推推何書桓,要他把書桌上的一面鏡子遞給我,他對我搖搖頭,握住我的手說:
“不要看!等過兩天!”
“我現在很難看了,是嗎?”我問。
“你永遠是美的!”他叫著說,眼睛裡閃著淚光,為了掩飾他自己,他把頭仆在我的手上。
立即,我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啜泣聲,他喑啞的叫著說:
“依萍,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沒多久,我睡著了。
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室內一燈熒熒,媽媽坐在燈下給我做一件新襯衫,何書桓坐在我的床沿上看一本小說,我一動,他們都擡起頭來,何書桓高興的說:“你這一覺睡得很平靜,沒有做惡夢!”
“是嗎?”我說。
睡醒的我覺得精神很好,而且肚子餓了。
“有吃的沒有?”“我知道你一定會要吃的!”媽媽說,“我給你到廚房去熱一熱,煨了一鍋牛肉湯,你最愛吃的!”
媽媽到廚房去了,何書桓握住了我的手。
我想起那一天他握著如萍的手,不禁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何書桓問。
“你不是預備十月裡和如萍結婚嗎?”
“別提了!”他把手指壓在我的嘴唇上,“十月裡我和你結婚!我也不出國了,我們不要分開!”“我們陸家的女孩子好像由你選擇。
你愛要那一個就要那一個。
”他捏緊了我的手說:“你還在生我的氣,依萍。
”
“本來麼,我們陸家的女孩子也真不爭氣!怎麼都愛上了你!”“別提了好不好!”他說:“就算都是我的錯,你慢慢的原諒我!”外面有汽車喇叭聲,同時有人敲門,何書桓跑去開了門,然後,有人走上榻榻米,何書桓在外面嚷著說:
“依萍,你爸爸來看你了!”
幾乎是同時,爸爸的身子已走了進來,他蕭蕭白發的頭威嚴的豎在他的脖子上,背脊卻有些傴僂了,拿著一根拐杖走了進來,大聲說:“依萍,病好了吧?我知道你一定會好的,陸家的人從不會被病折倒!”我對爸爸笑笑。
爸爸審視著我,點點頭說:
“唔,氣色比上次好多了。
——你媽呢?”
“在廚房裡。
”“給你弄吃的嗎?是該吃點好的,補一補,別省錢,錢我這兒有。
”何書桓推了一張椅子到床邊來,爸爸坐了下來。
回頭看看何書桓,忽然厲聲說:“書桓!過來!”何書桓走到床邊,爸爸嚴厲的看著他,說:“我告訴你,書桓,你要是再拿我的女兒開玩笑,我就把你一身的骨頭都拆散!”何書桓苦笑了一下,垂下了頭。
爸爸再掉轉頭來看我,又摸摸我的額,試了試熱度,顯得十分滿意。
我雖然不愛爸爸(而且還有些恨他),可是,看到他親自跑來看我,也多少有些感動。
我笑笑說:“雪姨好嗎?夢萍出院沒有?”
爸爸皺皺眉,從懷裡掏出他的煙鬥,燃著了,吸了一大口才說:“夢萍開了一次刀,大概還得在醫院裡住上一兩個月,這丫頭死也不肯說出那個男人是誰,如果我知道是哪個不要命的小子做的事,我非把他宰了不可!”爸又猛抽了一口煙,眉毛糾纏了起來,低沉的說:“近來,家裡被你們這些娃娃們弄得一塌糊塗!你生病,夢萍進醫院,如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