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警員們和法醫都走了之後,室內突然變得可怕的空曠和寂寞起來。
阿蘭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四周寂靜如死。
我和爸爸都呆愣愣的坐著,誰也無法開口。
好半天,何書桓從走廊裡不穩的走了進來,他徑直走到茶幾旁邊,在煙盒裡取出一支煙,我知道他是不抽煙的,這隻是他想鎮定自己而已,他坐進沙發裡,燃著了煙,猛抽了一口,他并沒有嗆咳,隻是臉色蒼白得很。
就這樣,我們三人坐在客廳中,各人想著各人的,沉默得一如空氣都凝住了。
而後面屋裡,一具屍體正橫陳著。
何書桓的那支煙抽完了,煙蒂燒了他的手,他拋下煙蒂,突然站起身來說:“我去打電話給殯儀館!” 爸爸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我也一語不發。
于是何書桓走出了大門。
沒一會兒,他打完電話回來了,又落坐在原來的位子上,伸出手再取了一支煙。
我望著那一縷青煙,在室內裊裊升騰,再緩緩擴散,心中空虛得如一無所有。
咬緊了嘴唇,我希望我能痛哭一場,可是我的喉嚨口堵塞著,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殯儀館的人來了,一切仰仗何書桓照應,我和爸爸都癱瘓在沙發中,一動也不動。
沒多久,他們把如萍用擔架擡了出來,屍體上蒙了一塊白布。
我顫栗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跟著擔架沖到大門口。
何書桓扶著門站在那兒,望著擔架被擡上車子,他低低的,自言自語的說: “一個善良而無辜的女孩。
”他搖搖頭,喉嚨哽塞的吐出四個字:“死得冤枉!”我靠著門,心中惶無所據,一種不情願相信這是事實的情緒抓住了我,或者我會在下一分鐘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這一切不過是個荒誕無稽的惡夢。
這一定不會是事實,一定不會!何書桓看了我一眼,說: “殯儀館的事交給我吧,你去照顧你父親。
”他望著那輛殯儀館的黑車子,臉上浮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笑,眼睛裡湧上一股淚水,幽幽的說:“我昨天才對她說過,希望我能為她做一點事情——沒想到,今天竟由我來護送她到殯儀館,我為她做的事,居然是她在人生所該做的最後一件。
” 何書桓上了殯儀館的車子,跟著車子走了。
我望著那車子所卷起的塵土,好半天,都不知身之所在,模模糊糊的,我竟莫名其妙的想起基督徒葬禮時用的禱辭:
” 是的,“塵歸塵,土歸土,灰歸灰。
”這就是生命,來自虛無,又返回虛無。
二十四年,她給這世界留下了些什麼?現在,就這樣一語不發的去了,像塵、像土、像灰!她再也不會悲哀了,再也不會為獲得和失去而傷心難過了。
如萍,她到底做了件厲害的事,她用她的死對我和書桓做了最後的無聲的抗議。
在她活著的時候,她從不敢對我正面說什麼……而今,她去了!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車子完全看不見了,我回過身子來,這才看到阿蘭正提著個小包袱,站在我身後,看到我回頭。
她扭著身子,露出一口金牙,咧著嘴皺著眉說: “小姐,我不做啦,我要回家啦!” 我的思想還在如萍身上,瞪著她,我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又扭了一下身子說: “我不做啦!小姐,這個月的工錢還沒有給我!” 我聽明白了,她想辭工不幹,但是,這裡隻剩下爸爸一個老人,她是離不開下人服侍的,于是,我振作了一下說: “阿蘭,你現在不能走!” “我不做啦!”阿蘭恐懼的望了望那幢房子:“大小姐死得好怕人,我不做啦!”“阿蘭,你一定要做,現在隻有老爺一個人了,工作很簡單,你好好做,我加你工錢!” 好不容易,我總算又把阿蘭安撫住了。
看著她提著小包袱走回下房裡,我松了一口氣。
沿著院子裡的水泥路,我拖著滯重的腳步,走向客廳。
當我推開客廳的玻璃門,迎面而來的,是一種又空又冷的沉寂,大廳裡寂寂無聲,爸爸依然像個塑像一樣坐在那兒。
我停住,巡視著這幢房子,這裡面曾經擠滿了人,曾經充滿了笑語喧嘩,我似乎還能聽到夢萍在這兒聽熱門音樂,爾傑在按著車鈴,如萍彎著腰撫弄小蓓蓓,還有雪姨在那兒笑……短短的半年之間,這裡的人走的走了,死的死了,隻留下一個孤單的老爸爸,我呆立著,腦中昏昏蒙蒙,眼前迷迷茫茫,四周的白牆都在我眼前旋轉,似乎有幾百個龐大的聲音在我身邊震蕩,我甩甩頭,想清楚耳邊的聲音,于是,那沖擊回蕩的各種雜聲匯合成為一個,一個森冷而陰沉的響聲:“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