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仿佛那紙條是個多麼珍貴的東西一般。
盧友文倒被爸爸稱贊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謙虛的說:“這不過是好玩罷了,從小我喜歡猜字謎,因此,什麼卷簾格、徐妃格,也去研究了一番,這首詩裡最唬人的就是那中間的一排月字,隻要知道那月字不能單獨成立,也就容易了。
”老實說,我很笨。
一直等盧友文把整首詩念了出來,我還對著那張紙左念右念,半天才恍然明白過來,說:
“原來是繞著圈子念的!這東西根本是騙人的玩意兒,沒意思!”“你自己不學無術,”爸爸笑著對我說:“反而去批評人家騙人,想想看,要作這麼一個寶塔文出來,還不容易呢!古人挖空心機,隻換得你一句‘沒意思’嗎?”
被爸爸這樣一說,我還真鬧了一個“沒意思”。
于是,我就訕訕的轉向詩堯,沒話找話說:
“你從那兒來?”“公司!”詩堯答得好簡單,連“電視”兩個字都省略了,他的眼睛直直的望著盧友文和小雙。
然後,他慢吞吞的站起身來,慢吞吞的說:“你們聊聊吧,我忙了一天,很累,想先去休息了。
”他對盧友文點點頭,難得那麼禮貌。
“不陪你了,盧先生!”“您請便,朱先生!”盧友文慌忙說。
一個喊“盧先生”,一個喊“朱先生”,這兩句“先生”顯得真別扭真刺耳。
我愣愣的望著他們,詩堯已經站起身來,往後面走去,臨走時,他很快的看了小雙一眼,小雙接觸到他的目光,就悄然的垂下了眼睫毛,嘴唇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終于沒有說出口來。
我聽到,詩堯低歎了一聲,就一腳高、一腳低的走到裡面去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一時間,我覺得他那身形好孤獨、好落寞、好凄涼。
回過頭來,我注意到媽媽也望著他的背影出神,媽媽臉上,充滿了一種悵惘的、關懷的、慈愛的、又無可奈何的憐惜。
詩堯走了,室內又恢複了熱鬧,好像詩堯的存在與否,與大家都沒有什麼關系似的。
大家繼續熱心的討論“文字遊戲”,爸爸又出了好幾個字謎給大家猜,大部分都猜不出來,因為爸爸的字謎太深了。
盧友文也出了幾個字謎給爸爸猜,我記得,其中有一個是:“遠樹兩行山倒影,輕舟一葉水平流。
”
可把爸爸弄得頭昏腦脹,他又不肯認輸,也不許盧友文公布答案,拚命在那兒絞腦汁,左猜也不對,右猜也不對,最後,還是盧友文說出來了,原來是個“慧”字,那“遠樹兩行”,據盧友文的說法,是:
“國畫裡的樹!”而那“輕舟一葉”就純粹是象形的了。
那晚,玩得最開心的,是我那書呆子爸爸,我記得,他回房去睡覺的時候,還在那兒喃喃的贊美著盧友文:
“一個優秀青年!這些孩子裡,就屬他最優秀!”
我想,他把他自己那個“年輕有為”的兒子都忘了。
小雙很安靜,整晚,她就安安靜靜的靠在盧友文身邊,用她那對清清亮亮的眼睛,含笑的注視著他。
當長輩們回房之後,李謙和詩晴也跟著關進房裡去親熱了。
客廳裡剩下我和雨農,小雙和盧友文。
窗外,夏夜的天空裡,正璀璨著滿天繁星,不知名的蟲聲,在外面的野地裡此起彼伏的鳴叫。
遠遠的,傳來一陣陣蛙鼓,有個賣餛飩面的,正一聲聲的敲著梆子。
夏夜,就有那麼一股特殊的韻味。
盧友文伸手牽住了小雙的手:
“小雙!我們出去散散步吧!”
小雙看了我們一眼,我說:
“去吧!我幫你等門!”
小雙順從的跟著盧友文出去了。
我走到窗邊,坐在窗台上,把兩隻腳都弓起來,雙手抱著膝,我凝視著窗外的小院。
許多流螢,在玫瑰花叢中穿梭,我吸了一口氣,感到那夏夜的涼風,輕拂著我的頭發,我心裡迷迷茫茫的。
雨農走過來,把我的頭攬進了他的懷裡,他溫存的、憐惜的說:
“我的詩卉太善良,她的小心眼裡裝滿了心事。
”
我把頭依偎著他,說:
“每個人有每個人自己的幸福,是不是?”
“每個人也有每個人自己的不幸。
”雨農說。
不知怎的,他這句話使我打了一個寒戰。
雨農告辭的時候,我送他到大門口。
打開大門,我一眼看到小雙和盧友文,他們正依偎在圍牆邊一棵大榕樹下,兩人擁抱得緊緊的,盧友文把小雙那小小的身子,完全擁抱在他的懷中,他的嘴唇,緊貼著她的。
月光斜斜的照射著他們,在他們的發際肩頭,鑲上了一道銀白色的光芒。
注:□□():月初和月尾時期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