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裡,我開學了,大學四年級,不再像以前那樣輕松,什麼管理會計、線性歸劃、國際貿易、會計制度……一下子就忙得我頭昏腦脹。
同時,雨農一方面準備司法官考試,一方面到地方法院去當了書記官,每天要上班,要研究案子,要聽審,要記錄,也忙得不亦樂乎。
我和雨農隻有每晚見見面,見面的時候,他還捧著他的卷宗研究,我也捧著我的書本苦讀,生活是相當嚴肅而緊湊的。
雖然我很忙,我卻并沒有忽略小雙和盧友文的進展,盧友文現在在我們家的地位是“公開”了,儼然成了第二個李謙和雨農。
但是,他卻不像雨農和李謙,天天往我們家跑,一星期裡,他頂多來個一次兩次,大部分時間,反而是小雙逗留在他的“小閣樓”裡。
我想,原因在于詩堯,不管詩堯和小雙之間并沒發生什麼,卻總有那麼一些微妙之處,盧友文見了誰都坦坦然然,隻有見了詩堯,他就有些不對勁兒。
至于詩堯見了盧友文呢?那就更不用說了。
小雙是善解人意的,她早就看出這種尷尬,因而,她甯願和盧友文待在外面,也不願帶他回來。
對我,小雙的藉口卻是這樣的:
“你想,友文要忙著寫作,他是不能整晚往外跑跑的,寫作完全是案頭工作,他每晚都要伏案好幾小時!”
“那麼,”我多嘴的說:“你在旁邊,豈不妨礙他寫作?”
小雙的臉紅了紅,頗不自然的說:
“我‘盡量’不妨礙他呀,我就在一邊幫他收收屋子,整理整理書籍,有時也幫他抄寫抄寫,給他縫縫補補衣服,我一句話也不說,大氣也不出呢,怎會妨礙他呀!”
好一幅“和諧”的、“生動”的畫面。
我不由自主的想起《塊肉餘生錄》裡那個小“朵拉”,不知道小雙的盧友文會不會成為“朵拉”的“大衛·高柏菲爾”!
“他寫了多少字?”我這學“會計”的人,難免“現實”一些,對“成果”的價值觀比“耕耘”的價值觀來得重。
果然,小雙大不以為然的說了:“你以為寫作好簡單呀,詩卉?你以為隻要坐在那兒寫,就一定有作品出來呀?你才不知道寫作的艱苦呢!以前,我也不知道,看到報紙副刊上,每天都有那麼多文章發表,書攤上,左一本厚厚的小說,右一本厚厚的小說,就以為寫作是件容易不過的事兒。
誰知,看了友文寫,才明白要當個作家,真是不簡單呢!”“怎麼呢?”我還是不了解。
“再怎麼不簡單,台灣的職業作家也不少呀!例如……”
我正要舉出一大堆職業作家的名字來,小雙已微蹙著眉頭,面帶不豫之色的打斷了我:
“要學那些作家,寫些毫無份量的東西,風花雪月一番,騙口稿費飯吃,當然也不難!可是,友文說,寫作的人必須要有藝術良心,作品先得通過自己這一關,再推出去。
否則騙人騙己,非但沒意義,也沒道德!所以,友文對自己是相當苛求的,常常寫了一整天的東西,第二天又全部作廢了,他說‘甯缺勿濫’。
”我不由自主的對盧友文肅然起敬,想起李謙寫電視劇,動不動來個三聲帶四聲帶,再加上廢話一大堆,看了半天還不知所雲。
他可真該和盧友文學習學習!即使學不到人家的寫作技巧,也可以學習人家的寫作精神。
“那麼,”我依然不改“現實”的毛病。
“他在寫長篇呢?還是在寫短篇呢?他‘通過自己’的作品有多少?發表了沒有?”小雙有點扭捏起來。
“那有作家一開始就寫長篇呀?當然是從短篇開始啦!昨天晚上,他列了個人物表……”
“人物表?”我嚇了一跳:“短篇小說還需要人物表嗎?又不是寫水滸傳,有一百零八個好漢!”
“不跟你說了!”小雙有些生氣。
“你根本不了解小說和寫作。
如果你不嚴格要求,馬馬虎虎的,隻求寫出來就算數,那麼,長篇小說也可以沒有人物表!你看那些武俠小說,打來打去,常常寫到後來,前面已經打死了的人,又活過來了,再打他個落花流水。
有的小說裡,同一個人可以死好幾遍呢!”
我瞪大了眼睛,愣愣的說:
“我不知道你還看武俠小說!”
小雙的臉又紅了。
“我才不看呢!”她輕聲說:“是友文告訴我的。
”
這盧友文還真見多識廣,中外文學、世界名著、詩詞歌賦,都能懂一點不說,連武俠小說也一樣涉獵!一個念過這麼多書,又能刻苦自勵的人,必然是有所成就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