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嗓子喊:“盧友文!你還不給我過來!”
盧友文低著頭走過來了。
奶奶望著他,命令的說:
“快給你太太賠個不是吧!你差點把我這個小孫女兒的命都送掉了!”小雙把頭轉開去,含淚說:
“奶奶,我再也不要見他了!我永遠不要見他!我……我……我要和他離婚!”
我們都愣了,奶奶也愣了,這是小雙第一次提“離婚”兩個字。
顯然,盧友文也驚呆了,他愕然的瞪著她,半晌,才懇切的開了口:“小雙!千錯萬錯,都是我錯!你要我怎樣,我就怎樣,隻求你別再提分手和離婚的話!我盡管有千般不是,盡管做了幾百件對不起你的事,但是,請你看在我們孩子的面子上吧!別讓她剛剛出世,就面臨一個破碎的家庭!請你,看在那小女兒面子上吧!”說實話,盧友文這篇話倒講得相當動人,連我的鼻子都酸酸的,眼睛裡也濕漉漉的了。
小雙呢?再倔強,再忍心,也熬不住了,她又哭了起來,淚水從眼角迅速的溢了出去,流到耳朵邊和發根裡去了。
奶奶慌忙彎下身子,不住的幫她擦眼淚,一面唏哩呼嚕的擤著鼻子,一面用哽塞的聲音說:
“不是我說你,小雙。
離婚兩個字,怎麼可以隨便出口呢?婚姻是終身的事兒,當初你既然選擇了他,好歹都得認了這條命!奶奶的話是老古董,可是,也是為你著想呀!孩子才出世,你是要讓她沒爹呢?還是要讓她沒媽呢?小雙,不管你有多少委屈,今天就看奶奶的這個老面子,和你女兒的小面子,你就原諒了友文這一遭兒吧!”
小雙隻是抽噎,哭得整個肩膀都聳動著,這樣哭顯然是牽扯了傷口,她不勝痛楚的用手按著肚子。
盧友文趁勢彎下腰去,幫她扶著身子,同時,眼眶也紅了,他說:
“小雙,你聽奶奶的,就原諒我這一次吧!以後,我再也不惹你傷心了,也再不會傷害你了!我要用我以後的生命,為我今天的錯誤來贖罪!我發誓,我會加倍愛你,加倍疼你!我會一心一意照顧你,讓你從此遠離各種痛苦和傷害!”
小雙一面哭著,一面擡起睫毛來望著盧友文,這是盧友文到醫院以後,她第一次正眼看他。
“我不信任你,友文,我完全不信任你!”
“我發誓……”“你發過幾千幾萬次誓了!”
“這一次,是最後一次!”盧友文說,祈諒的、哀懇的望著小雙,經過一夜的折磨,他的面容是更加蒼白更加憔悴了。
下巴上,胡子參差不齊的滋生著。
小雙凝視著他,終于,她伸出手去,輕觸著他的面頰:
“友文,”她含淚說:“你該剃胡子了!”
盧友文猝然把頭仆在她床前的棉被裡,淚水浸濕了被單。
他的手緊握著小雙的手。
奶奶站直了身子,拍拍手,她叫了起來:
“哎呀,我忘了,我還沒有吃早飯呢,鬧了這麼半天,我可餓了,詩卉,你呢?”“我也餓了!”我說。
“那麼,我們等什麼,去門口吃燒餅油條吧!”
奶奶拉著我往門口走,到了門口,她又回過頭來,正色的、嚴肅的說:“盧友文,我告訴你,下次你敢再欺侮小雙,奶奶這把老骨頭,絕對不會饒過你!”
說完,她拉著我的手,昂著她那白發蒼蒼的頭顱,挺著背脊,驕傲的、堅定的、大踏步的往前走去。
我們在醫院的門口,一頭碰到了詩堯。
他正往醫院裡走去,看到我們,他站住了。
他的臉色,似乎比盧友文還憔悴、還蒼白。
顯然也是一夜未睡。
他的眼睛深黝黝的,裡面燃燒著痛楚和憤怒,低低的,他說:
“小雙好嗎?那個丈夫在裡面,是嗎?他總算出現了,是嗎?”他往前沖去。
“我要找他!我早說過,他欺侮了小雙,我會找他算帳!”奶奶一把抓住了他。
“傻小子!”奶奶說:“你從小就傻,從小就執拗,從小就認死扣!到現在,三十歲了,沒有一點兒進步,反而退步了!你不許進去,詩堯,假如你聰明一些,別再增加小雙的痛苦!你——也別讓奶奶操心。
你這樣不吃、不喝、不睡,對小雙并沒有絲毫幫助,懂嗎?詩堯,”奶奶心疼的瞅著他:“跟我們去吃燒餅油條去!”詩堯盯著奶奶。
“奶奶,你不會支持我。
”他啞聲說。
“支持你去破壞一個家庭嗎?支持你去搶別人的太太嗎?”奶奶說:“你就說奶奶是個老古董吧!什麼都依你,什麼都支持你!這件事,不行!”詩堯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奶奶。
“奶奶,你知道嗎?”他咬著牙說:“我從小就傻,從小就執拗,從小就認死扣!我還會繼續傻下去!在小雙結婚的時候,我就發過誓,她幸福,我認命!她不幸,我不會做一個旁觀者!”我驚悸的望著他。
“你要做什麼?”我問。
“你知道的,詩卉!我不會饒過盧友文,我不會!”
“別傻了!”奶奶說:“他們已經言歸于好,你也隻好認命了!”“是嗎?”詩堯冷冷的問。
“我會等著瞧!我會等著!”他靠在電杆木上,擡頭望著醫院的窗子,大有“就這樣等下去”的趨勢。
冬季的寒風在街頭穿梭,他一動也不動的站著,一任那寒風鼓動著他的衣襟。
我和奶奶相對注視,都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