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雁容答完了最後一張考卷,輕輕呼出一口氣:“再見了!中學!”她心中低喊著,這是中學裡最後一張考卷了,她沒有愛過中學生活,相反的,她詛咒中學,詛咒課本,也詛咒過老師。
可是,當她把這最後一張考卷交到講台上,她竟感到一陣茫然和凄惶。
畢業了,未來是渺不可知的。
跨出試場,她望著滿操場耀眼的陽光發愣。
在不遠的樹蔭下,程心雯正指手劃腳的和何淇談著什麼,看到江雁容出來,就跳過來抓著江雁容的手臂一陣亂搖,嘴裡大嚷著:“你看怎麼辦?我把草履蟲的圖畫成了變形蟲,又把染色質和染色體弄成一樣東西,細胞的構造畫了個亂七八糟,連細胞核都忘記了,我以為絕不會考什麼受精,偏偏它又考出來了,那一題我就隻好不答,你看,我這次生物一定不會及格了。
”“你把我的手臂都搖斷了!”江雁容慢吞吞的說,掙開了程心雯的掌握。
“放心吧,我包管你會及格,畢業考就是這麼回事,不會讓我們不畢業的!” “可是我一定不會及格嘛,我自己算了,連二十分都沒有。
”“充其量補考!”江雁容說,一面向操場的另一頭走去。
“喂喂,你到哪裡去?”程心雯在她身後大喊。
“上樓,收拾書包!”江雁容說。
“喂,你別走,”程心雯趕上來,拉住她的手說:“現在考完了,我有許多話要和你談談。
” 江雁容站住了,望著程心雯的眼睛說: “程心雯,你要談的話我都知道,你最好別和我談什麼,假如你們對我有什麼猜測,你們就盡量去猜吧,我是沒有什麼話好說的。
”她顯得凄惶無助,眼睛中充滿了淚水。
程心雯怔住了。
“怎麼,你……江雁容,別這樣,我一點惡意都沒有,現在亂七八糟的傳言那麼多,真真假假,連我也糊塗了,我真怕你會上了別人的當!”“上誰的當?”江雁容問。
“康南!”“康南?”“嗯,我怕他是個偽君子!怕他那個好老師的外表都是偽裝,但是,我并不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江雁容,隻要你告訴我一聲,康南并沒有和你談戀愛,我就放心了。
” “我沒有什麼話好說!”江雁容說,迅速的轉過身子,向校園跑去。
程心雯呆立在那兒,然後恨恨的跺了一下腳。
“康南,你是個混蛋!”她低低的,咬牙切齒的說。
江雁容跑進了校園裡,一直沖到荷花池的小橋上,她倚著欄杆,俯下頭,把頭埋在手心裡。
“天哪,這怎麼辦?”在小橋上足足站了三十分鐘,她發現許多在校園中散步的同學都在好奇的注視她。
荷花池裡的荷花又都開了,紅的,白的,一朵朵亭亭玉立在池水中。
她依稀記得去年荷花盛開的時候,一年,真快!但這世界已不是去年的世界了,她也不是去年的她了。
離開荷花池,她茫然的走著,覺得自己像個夢遊病患者。
終于,她站住了,發現自己正停在康南的門口。
推開門,她走了進去,有多久沒到這房裡來了?她計算不清,自從她下決心不連累康南的名譽之後,她沒有再來過,大概起碼已經有幾百個世紀了。
她和自己掙紮了一段長時間,現在,她認清了,她無從逃避!這段掙紮是痛苦的,像一次大戰爭,而今,她隻覺得疲倦,和無可奈何。
一股熟悉的香煙味迎接著她,然後,她看到了康南,他正和衣躺在床上,皮鞋沒有脫,床單上都是灰塵,他的頭歪在枕頭上,正在熟睡中。
這房間似乎有點變了,她環視著室內,桌上淩亂的堆著書本、考卷,和學生的紀念冊。
地上散布的全是紙屑和煙蒂,毛筆沒有套套子,丟在桌子腳底下。
這淩亂的情形簡直不像是康南的房間,那份整潔和清爽那裡去了?她輕輕的闔上門,走了過去,凝視著熟睡的康南,一股刺鼻的酒味對她沖過來,于是,她明白他不是睡了,而是醉了。
他的臉色憔悴,濃眉微蹙,嘴邊那道弧線更深更清晰,眼角是濕潤的,她不敢相信那是淚痕,她心目中的康南是永不會流淚的。
她站在那兒好一會,心中充滿了激情,她不願驚醒他。
在他枕頭下面,她發現一張紙的紙角,她輕輕的抽了出來,上面是康南的字跡,零亂的、潦草的、縱橫的布滿了整張紙,卻隻有相同的兩句話: “知否?知否?他為何不斷抽煙? 知否?知否?他為何不斷喝酒?” 翻過了紙的背面,她看到一封沒有寫完的信,事實上,這信隻起了一個頭,上款連稱呼都沒有,與其說它是信,不如說是寫給自己看的更妥當,上面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