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擁抱這個男孩子的沖動。
從紀遠簡單的敘述裡,她讀出許多不簡單的血與淚。
這孩子沒有隱瞞他的身世,從童年到現在,這是多麼漫長的一段時間!她明白可欣的感情了。
嘉文可能是株溫室裡的奇卉,紀遠卻是棵禁得起風暴的大樹。
在他那枝椏和密葉之下,應該是個安全而可靠的所在。
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她懂了!明白了,也放心了。
握緊那兩隻手,她喃喃的說:
“什麼都好了,我現在有兩個孩子了。
”凝視著紀遠,她納悶的又加了一句,“奇怪,我剛剛才在準備喜歡你,現在我就已經喜歡你了。
”用手背揉揉濕潤的眼睛,她在滿足與欣慰的激情中,早已忘記曾為婚禮的簡陋而有過的傷心和失望了。
夜深了,一對新人回到新房裡。
窗外繁星滿天,月華似水,房間裡意密情深,溫馨如夢。
可欣和紀遠依偎的站在窗前,看著那星月朦朧的小院子裡,幾點流螢在夜霧中穿來穿去。
紀遠的手臂擁著可欣的肩,後者的頭倚靠在前者堅實的胸膛上。
室內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息。
書桌上燃著一對紅色的喜燭,這是雅真特別安排的,燭光熒熒裊裊,更增加了一份夢般的情調。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可欣輕聲的說。
“什麼東西?”“關于你那些事,你的家庭,和你的童年。
”
“你沒聽過的事還多著呢!”紀遠笑了笑:“慢慢的我會告訴你,一些掙紮,一些苦痛,和——一些罪惡。
”
“一些罪惡?”可欣愣了愣。
“是的,有一些罪惡,”紀遠輕輕的說,把可欣更攬緊了些。
“如果我說出來,你會不要我了。
我不是那種平平穩穩長大的人,在許多痛苦的經驗裡,為了生存,人常常什麼都肯做……”“你偷過?搶過?”“或者。
”紀遠笑了。
“我偷過農夫田裡的甘蔗和地瓜,搶過鋸木廠的木片和木屑,撿過香煙頭,甚至乞討……”
可欣顫栗了一下。
“你吃驚了?”紀遠的笑變成了一聲歎息。
“你該多了解我一些,我的歷史說出來會使你害怕。
可欣,你并不知道你嫁了怎麼樣的一個丈夫。
”“我知道。
”可欣說。
“知道些什麼?”“知道你是個具有頑強的生命力的人,知道你是個永遠倒不下去的人,”她的面頰貼緊了他的胸:“還知道——你是個時代考驗中長大的人。
是個我甯可犧牲一切,也必須要嫁的人!”他用手觸摸她柔軟的長發。
“你被愛情熱昏了,”他幽幽的說:“我了解自己,在堅強的外表下也藏著懦弱,還不止懦弱,我自私、孤僻、虛偽……有許許多多你看不見的缺點。
”
“這些缺點每個人都一樣有,不是嗎?好人與壞人的差別,隻在于這些缺點的輕重之分而已。
我很明白你隻是一個人,我也并不希望你是個神。
”。
紀遠托起了可欣的下巴,凝視著她的臉。
“還有,”他吞吞吐吐的說:“我必須告訴你,我并不——
純潔。
”可欣的臉紅了。
好一會兒,才說:
“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有。
”“什麼?”“最庸俗的三個字——我愛你。
”
室內那樣靜,靜得可以聽到燭花的爆裂,蔔的一聲,那樣清脆的綻開。
跳動的火焰向上奔竄,熒熒然煥發著夢似的光華。
穿過窗欞的風低且柔,院中的小草在輕輕碎語,樹梢的夜霧氤氳迷離,廣漠的穹蒼被星星穿了無數透光的小孔,像撒滿了流螢,在那兒明明滅滅。
半規曉月,掩映在雲層之中,忽隱忽現。
夜,是屬于詩的,屬于夢的,屬于幻想的,屬于愛與淚的。
“告訴我,”可欣輕聲的說,她的頭枕在紀遠的胳膊上,一頭長發柔和的披瀉在枕頭上。
月光從窗口斜射進來,一片淡淡的銀白,和燭光那朦朧的紅揉和在一起。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了我?”紀遠輕笑了一聲,把頭轉開,回避的說:
“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的,告訴我。
”
“應該是見第一面的時候。
”紀遠望著窗外。
“你給我一個奇怪的印象,使我在你的面前無法遁形。
”
“你常在別人面前遁形的,是麼?”
“不錯。
”紀遠笑著,有一抹不尋常的羞澀。
“後來呢?”“後來?該是打獵的時候,我知道很難逃過你了,我為自己的感情生氣,整個打獵的過程中,我都神思恍惚,而我也明白,自己那鎮靜的外表騙不過你,這就讓我更生氣。
假若我不是那樣神思不定,大概也不會發生獵槍走火的事件,而事件發生後,我一直有種錯覺——”他蹙起眉,語聲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