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率、純真、而快活。
“你是個很有點古怪的男孩子,”她笑著說:“我想,我不會後悔來這一趟了。
”接下來,談話就像一群往水裡遊的魚,那麼流流暢暢的開始了。
那個晚上,他們談了好多好多話,好像兩個早該認識而沒有認識的朋友,都急于彌補這之間的空隙似的。
他告訴了她,他是個來自屏東萬巒鄉的鄉下孩子。
她告訴他,她出自名門,祖父是個大將軍,父親也才從軍中退休,開了家玩具公司,她是道地的軍人子弟,湖北籍。
“想不到吧?”她揚著眉毛,笑語如珠的說:“我家的家教嚴肅,從小好像就在受軍事訓練,家裡連談天說笑都不能隨便,可是,就出了我這樣一個任性的、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兒。
”
他盯著她。
想不到吧?一南一北,來自兩個世界的人,居然會在一個刻意安排的環境下邂逅?
“告訴我一些你的事,”她忽然說:“那個女孩怎樣了?”
“什麼女孩?”他怔著。
“你心裡想著的女孩子呀!”
“哦!”他恍然,睜大眼睛“她呀!”
“她怎麼呢?”她追問。
愛追根究底的女孩子!
“她不算什麼。
”他搖搖頭。
“真有她嗎?”她懷疑的。
“真有她。
”他點點頭,很認真:“還不止一個,有好多個!”“哇塞!真鮮!”她舐舐舌頭。
“嘖嘖,有那麼多女朋友,你的感覺如何?”“亂煩的!”她笑了,為他的吹牛而笑了。
他也笑了,為她的笑而笑了。
然後,時間是如飛般消逝,整個晚上像是一眨眼而已。
方克梅、吳天威、徐業平每次從他們身邊滑過,都會對他眨眼睛做鬼臉。
他的心喜悅著,從來沒有這樣喜悅過。
以前的那些女友,都不算什麼了,真的不算什麼了!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踩在雲霧裡,那種新鮮感,那種從內心深處綻放出的渴望,快活,彷佛——他以前都白活了。
雖然,面前這女孩,他才第一次遇見!那晚,他們還談過些什麼,他都不記得了。
連方克梅是什麼時候切生日蛋糕的,他也不記得了。
徐業平唱了好多歌,又彈吉他,反正,他都記不得了。
隻記得最後,是他送她回家的。
她住在三張犁,距離她家還有一條巷子,她就不許他再送了。
她說:“如果讓我媽看到這麼晚,我被男孩子送回家,準把我罵到明天天亮。
”“哦,”他一怔。
“大學二年級了,還不準交男朋友嗎?”
“準。
但是,要由他們先挑選。
不過,”她瞅著他:“你也不能算是我的‘男朋友’呢!”
他點點頭。
“給我時間。
目前,你也不能算是我的女朋友。
不過,沒關系,我也會給你時間。
”“哦!”她驚愕的揚著眉。
“你這人真……真夠狂的!夠怪的!再見!”她想跑。
“等一等!”他喊:“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
”
她猶豫了片刻。
“好!”她眼裡閃著一絲狡黠:“我告訴你,可是,我隻說一次,不說第二次。
如果說了你記不住,我就不再說了。
”
“可以。
”他回答,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他知道她真的隻會說一次。
“聽好了!”她說,然後,她飛快的報了一個數字,速度快得像連發機關槍,而且越報越低,最後一個數字已輕得像耳語。
她說:“七七四一三五六八八。
”
說完,她不等他再問,就像閃電一般,轉入巷子,飛快的消失了身影。
他呆站在路燈下,像傻子似的背誦著那數目字,一面背誦,一面從口袋裡掏出原子筆,在手臂的皮膚上寫下那個號碼。
寫完了,他轉身往回走,自信沒有記錯任何一個字。
他吹著口哨,心情輕快。
明早第一件事,打個電話向她問好,也顯示顯示自己的記憶力。
他走著走著,口哨吹著吹著,忽然,他覺得有點怪異,越想就越怪異,停在另一盞路燈下,他卷起衣袖去看那號碼:“七七四一三五六八八。
”
他呆住,不吹口哨了,數一數,整整八個號碼。
再數一遍,還是八個號碼。
老天!全台北市的電話,都是七個數目字,何來八位數!他大歎一聲,靠在電杆木上。
那個聰明的、調皮的、狡黠的、靈慧的女孩子啊!他還是被她捉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