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青始終沒有問過她,關于那個海洋學院的學生的事,她也絕口不提。
可是,韓青知道她的時間是很多的,輔仁夜校的課從晚間六點四十分開始上到十一點十分,她不見得每天都有課,偶爾也可以蹺課一下,然後,漫長的白天都是她自己的。
他隻能在早晨九點半和她通個電話,因為她說: “那時候才能自由說話,媽媽去買菜了,爸爸去上班了,老二、小三、小四都去念書了,家裡隻有我。
” 他沒想過是不是該在她的家庭裡露露面。
徐業平在“世外桃源”的一篇話深深的影響了他。
使他突然就變得那麼不敢去面對未來了。
是的,未來是一條好漫長的路,要念完大學四年,要服完兵役兩年,再“開始”自己的事業,如果能順利找到工作,安定下來,可能又要一兩年,屈指一算,五、六年橫亙在前面,五、六年,五、六年間可以有多大的變化!他連五、六個月都沒把握,因為,袁嘉珮那漫長的白天,并不都是交給他的。
他也曾試探的問過她: “昨天下午你去了哪裡?” 或者是:“今天下午我幫你查字典,你不要在外面亂跑了,好嗎?當心又弄個胃痛什麼的!” 她的“胃”是她身體中最嬌弱的一環,吃冷的會痛,吃辣的會痛,吃難消化的東西也會痛。
但是,她偏偏來得愛吃冰、愛吃辣、愛吃牛肉幹和豆腐幹。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胃痛發作,是在“金國西餐廳”,剛吃完一客“黑胡椒牛排”,她就捧著胃癱在那座位上了。
她咬緊牙關,沒有說一個“痛”字,可是,臉色白得就像一張紙,汗珠一粒粒從她額上冒出來。
把他完全嚇傻了。
他捉住她的手,發現她整個人都是僵硬的;肌肉全繃得緊緊的,手心裡也都是汗,她用手指掐著他,指頭都陷進他的手臂裡。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覺告訴他,非送醫院不可。
但她死抓著他,不許他去叫計程車,一疊連聲的說:“不要小題大作!馬上就會好!馬上,馬上,馬上就會好!” “可是,你是怎麼了?”他結舌的問:“怎麼會痛成這樣子?怎麼會?”“隻是胃不好。
”她吸著氣,想要微笑,那笑容沒成型就在唇邊僵住了。
“你不要急成這樣好不好?”她反而安慰起他來了。
“我這是老毛病,痛也痛了二十年了,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沒看過醫生嗎?”“看過呀!”她疼痛漸消,嘴上就湧出笑容來了,雖然那臉色依舊白得像大理石,嘴唇依然毫無血色。
“醫生說沒什麼,大概是神經痛吧,你知道我這個人是有點神經質的。
而且,女孩子嘛,偶爾有點心痛胃痛頭痛的,才來得嬌弱和吸引人呀!所以,西施會捧心,我這東施也就學著捧捧胃呀!” 她居然還能開玩笑,韓青已快為她急死了。
“你必須去徹底檢查,”他堅決的說:“這樣痛一定有原因,神經痛不會讓你冷汗都痛出來了。
改天,我帶你去照X光!” “你少多事了!我生平最怕就是看醫生,我告訴你,我隻是太貪吃了,消化不良而已,你去幫我買包綠色胃藥來,就好了!”他為她買了胃藥,從此,這胃藥他就每天帶著,一買就買一大盒。
每次他們吃完飯,他就強迫性的喂她一包胃藥,管她痛還是不痛。
她對他這種作風頗不耐煩,總嫌他多此一舉。
但她也順著他,去吃那包胃藥,即使如此,她還是偶爾會犯犯胃病。
每次犯胃病,韓青就覺得自己是天下最無能最無用的人,因為他隻能徒勞的看著她,卻不知該如何減輕她的痛苦。
午夜夢回,他不止一次在日記上瘋狂的寫著:
我不敢要求你讓她不痛,但是,讓我代她痛吧!我是如此強壯,可以承擔痛楚,她已如此瘦弱,何堪再有病痛?” 上帝遠在天上,人類的難題太多了,顯然上帝忽略了他的祈禱,因為每次痛的仍然是她而不是他。
韓青不敢追問海洋學院那學生的事,他隻敢旁敲側擊,對于他這一手,袁嘉珮顯然很煩惱,她會忽然間就整個人都武裝起來:“如果你希望我們的友誼長久維持下去,最好不要太幹涉我的生活,也不要追問我什麼。
算算看,我們認識的時間才那麼短,我們對未來,都還是懵懂無知的。
韓青,你一定要真正認清楚我,在你真正認清楚我以前,不要輕言愛字,不要輕言未來,不要對我要求允諾,也不要對我來什麼海誓山盟,否則,你會把我嚇跑。
” 他悶住了。
真的,他不了解她。
不了解她可以柔情的抱著他的頭,哭泣著親吻他。
然後又忽然拒人于千裡之外。
甚至,和別的男孩約會著,甚至,對別的男孩好奇著。
甚至—— 虛榮的去故意吸引其他異性的注意。
是的,她常常是這樣的,即使走在他身邊,如果有男孩對她吹口哨,她依舊會得意的擡高下巴,笑容滿面,給對方一個半推半拒的青睞。
這曾使他非常生氣,她卻大笑著說: “哇!真喜歡看你吃醋的樣子!你知不知道,你是我交過的男朋友裡,最會吃醋的一個!” “交過的男朋友?你一共交過多少男朋友?”他忍不住沖口而出。
她斜睨著他,不笑了。
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