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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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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我隻讓他說,當他說不下去的時候,我就靠在椅子裡,靜靜的等他挨過那陣痛楚。

    故事的結局,是我早就知道的,再聽他說一次,讓我更增添了無限慘惻。

    我歎息著說: “肝癌,我真不相信一個年輕人會害上肝癌!” “我一直以為是肝炎,小方也以為是肝炎。

    ”他說。

    閃動著濕潤的睫毛。

    “其實,連小三小四都不知道她害了絕症,隻有她父親知道,大家都瞞著,我去看她的時候,我做夢也想不到她會死!做夢也想不到!”他強調的重複著,又燃起一支煙。

    “可是,事後回想,我自責過千千萬萬次,鴕鴕一直多病,她的胃——我帶她去照過X光。

    比正常人的胃小了一半,而且下垂,所以她必須少吃多餐。

    她身體裡一點抵抗力都沒有,流行感冒一來,她總是第一個傳染上……在台北的時候,我常為了拖她去看醫生,又哄又騙又說好話,求著她去。

    從沒見過比她更不會保護自己的人!如果她早些注意自己的身體,怎樣也不會送命,她實在是被耽誤了,被疏忽了。

    如果我在台北,如果我守著她,如果我不為了證實自己而去南部……”他咬緊牙關,從齒縫中迸出一句話來:“她一定不會死!她一定不會死!”“別這樣想,”我試圖安慰他,室內,悲哀的氣氛已經積壓得太重了。

    “或者,她去得正是時候。

    二十四歲,最美麗、最青春、最可愛的年齡,去了。

    留下的,是最美麗、最青春、最可愛的回憶。

    ”“你這樣說,因為……” “因為我不是當事人!”我代他接了下去。

    正視著他。

    “你怎麼知道鴕鴕臨終的情況?” “事後我去了袁家,再見到鴕鴕的父母……”他哽塞著:“我喊他們爸爸、媽媽。

    ”我點點頭,深刻了解到袁氏夫婦失去愛女的悲痛,以及那份愛屋及烏的感情,他們一定體會到韓青那淌著血的心靈,和他們那淌著血的心靈是一樣的。

     “韓青,我們都不懂得死亡是什麼。

    ”我說:“不過,我想,鴕鴕假若死而有靈,一定希望看到你振作起來,快樂起來,而不是看到你如此消沉。

    ”“你懂得萬念俱灰的意思嗎?”他問。

     “哦,我懂。

    ”他沉思了一下。

    忽然沒頭沒腦又問了我一句: “你知道AllKindsofEverything那支歌嗎?” 不等我回答,他開始用英文唱那支歌: “萬事萬物,萬事萬物, 都讓我想起你——不由自主。

    ” 他停住了。

    又擡頭去看天花闆,淚珠在眼中滾動。

     “我不敢怨恨上帝,”他說:“我不敢怨恨命運!我隻是不懂,這些事為什麼發生在我們身上。

    當年,我和鴕鴕逛來來百貨公司,她在許願池許了三個願。

    為了我們三對。

    結果,徐業平和方克梅散了!小偉淹死了,丁香進了療養院。

    最後剩我們這一對,現在,連鴕鴕都去了。

    三對!沒有一對團圓!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是這樣?人,都會死的,每個人都會死!我沒為對面的老婆婆哭,我沒為太師母哭……可是,我為小偉哭,我為鴕鴕背我為我們這一代的懵懂無知而哭!” 他越說越激動,他不介意在我面前落淚了。

    我也不介意在他面前含淚了。

    “韓青,”我停了很久才說:“對生命而言,我們每個人都是懵懂無知的。

    ”“你了解生命嗎?”他問。

     我沉思良久,搖了搖頭。

     “我從不敢說我了解任何事,”我從心底深處說出來,坦白、誠懇的看著韓青。

    “更不要談‘生命’這麼大的題目。

    我隻覺得,生命本身可能是個悲劇,在自己沒有要求生命的時候就糊糊塗塗的來了,在不願意走的時候又糊糊塗塗的走了。

    不過,”我加重了語氣:“人在活著的時候,總該好好活著,不為自己,而為那些愛你的人!因為,死亡留下來的悲哀不屬于自己,而屬于那些還活著還深愛著自己的人!例如你和鴕鴕!鴕鴕已無知覺,你卻如此痛苦著!” 他吸著,沉思著。

    他的思想常在轉移,從這個時空,轉入另一個時空,從這個話題,轉向另一個話題,忽然間,他又問我:“你會寫這個故事嗎?” 我想了想。

    “不知道。

    ”我看著手邊的稿紙。

    “這故事給我的感覺很凄涼,很久以來,我就在避免寫悲劇!那——對我本身而言,是件很殘忍的事,因為我會陷進去。

    尤其,你們這故事……其實,你們的故事很單純,并不曲折,寫出來能不能寫得好,我沒把握。

    而且……”我沉思著,忽然反問他一句:“你看過我的小說嗎?”“看過,就因為看過,才會來找你。

    總覺得,隻有你才能那麼深刻的體會愛情。

    ”我勉強的笑了笑。

    “總算,也有人來幫我證實,什麼是愛情。

    你知道,在我的作品中,這是經常被攻擊的一點,很多人說,我筆下的愛情全是杜撰的。

    還有很多人說,我把愛情寫得太美、太強烈,所以不寫實。

    這些年來,我已經很疲倦去和別人爭辯有關愛情的存在與否。

    而你,又給了我這麼一個強烈深切的愛情故事。

    ”“是。

    ”他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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