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這一望無際的高冢低墳,别具凄厲景色。
章淩峰走到“西川怪叟”龍天武的墳前,目光注處,不覺一怔!
因為,在龍天武的墳右,突然又多了一座新墳。
這座新墳,墓穴新開,穴中尚無棺木屍體,但堆積成丘的黃土之旁,卻有一塊墓碑,側放地上,似待埋棺合墳以後,再複矗立。
由于章淩峰來得太早,反正無事,他遂信步踱了過去,想看看墓碑上所镌字迹,便知曉這位即将輿“西川怪叟”龍天武泉下結鄰的,是個甚麼人物?
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不禁把章淩峰看得劍眉雙剔!
原來墓碑之上,隻镌了八個隸書大字,赫然竟寫的是:“‘仙霞逸士’章淩峰墓!”
章淩峰注目之下自然滿腹悶氣,覺得昨夜黑衣少女,既指自己為害死“西川怪叟”龍天武的首惡主兇,今夜又有人為自己預先掘墓镌碑,莫非是甚麼江湖兇邪,作了惡毒安排,蓄意對付自己?
想至此處,心内一驚,内家真氣自然而然地立即電報周身,閃目四外,察看有無異狀。
常言道:“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這兩句話兒,便表示黃昏景色絕美,但也消逝極快!
适才還餘霞散绮,彩雲滿天,就這看完墓碑,心生警意的短短時間之内,天空的美麗景象,業已消失,變成一片灰樸樸,暗沉沉的令人窒息色彩。
夜,真是垂網攫人,來得絕快,轉瞬間,由灰而暗,如今這片無際墳冢,已成了凄凄鬼域!
蔓草殘碑之間,磷光漸漸飛舞!
是鬼境,有鬼火,并起了鬼聲!
“章……淩……峰……”
有人在叫章淩峰……不,不是有人在叫,而應該說是有鬼在叫!
因為這種呼聲,并不清晰明白,有些隐約,有些凄迷,并令人聽不出語音來處,彷佛是從這片盡是墳頭,滿埋屍體的地下透出。
由于章淩峰對那黑衣少女的系念太深,故而不論這語聲有多隐約,有多凄迷,他仍入耳便知是出諸那自稱“酆都玉女”或“酆都鬼女”的絕代佳人之口!
他一聞語音,立即略抱雙拳,朗聲答道:“姑娘何在?章淩峰特來踐約。
”
黑衣少女的語音,雖然仍在地下透上,但已變成略為清晰一點,緩緩說道:“章大劍客,你……你想見我麼?”
章淩峰道:“在下既是赴約而來,并有事向姑娘請教,又那有不想一谒芳容之理?”
黑衣少女語音隐隐問道:“你認得我的墳?并記得昨夜我所縱落之處麼?”
章淩峰雖然絕不相信那黑衣少女真是鬼物,但也不得不順着對方的話頭答道:“當然認得,也當然記得,對于昨夜之事,那裡會立刻忘記?”
黑衣少女的語聲道:“既然記得,你就來吧,記着,像我昨夜的走法一樣,我們黃泉相見!”
話音了後,便不再作聲,使這荒墳野地之間,恢複了一片死寂。
章淩峰滿腹好奇地,面帶苦笑,心中忖道:“好一個‘黃泉相見’,我就照你昨夜走法,試上一試,倒看是怎樣能夠身入‘黃泉’?”
主意一定,真氣微提,全身飄然而起,果然效法那昨夜的黑衣少女般,向墳頭蔓草叢中縱去。
他起初仍有懷疑,等到身形落時,方知黑衣少女所言不謬。
因為腳尖點處,那蔓草之中,竟然不是實地,而是個極深洞穴。
換在平時,章淩峰足尖隻一點空,必然真氣倏提,雙臂猛抖,以求止住下落之勢,再度拔身上升,便可不必墜落,脫離險境!
但如今自己既是踐約而來,黑衣少女又有“黃泉相見”之語,章淩峰便隻得處變不驚地,順着那一足踏空之勢,任憑自己身形,向那不知有多深淺的黑暗墳洞中落去。
當然,在這種環境中,分明蘊有兇險,不由得章淩峰不于滿腹好奇以内,再加上幾分警惕!
事已至此,章淩峰一面提氣輕身,緩緩下降,一面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想法,對自己加以安慰。
還好,降約一丈四五,便已到底。
章淩峰雖然腳踏實地,但卻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于是,他閉上雙眼,意欲凝足目力,方能認識環境,應付一切。
誰知他雙目才閉,耳邊竟又響起黑衣少女的聲音,緩緩說道:“章大劍客,你不要害怕,前行一丈,再複右轉八尺,就可以看見我了。
”
章淩峰雖然聞聲,仍不睜眼,等到自覺完全定下心來,已把眼神養足以後,方自一睜雙目。
這回,他果然已能适應環境,辨出自己身前,是條地勢甚為逼仄的黑暗甬道。
他照着黑衣少女之言,前行約莫一丈,甬道果然右轉。
但右轉八尺以後,卻并未見着黑衣少女,甬道也到了盡頭,眼前堵着一面石壁。
章淩峰正自遲疑,劍眉雙蹙地,止住腳步,耳邊卻又響起黑衣少女的語聲道:“你伸手推石壁呀,我就在石壁之内。
”
已然到了這種地步,章淩峰無須考慮,毫不遲疑地,伸手向石壁推去。
才一着指,眼前大亮。
原來這堵在眼前的,并非石壁,而是一扇活動石門。
石門之後,是間有榻有幾,并有柔和燈光的寬大石室。
章淩峰目光一注榻上,不禁驚得呆了!石榻,毫無驚人之處,使這位“仙霞逸士”驚得發呆之故,是榻上有衣,有人。
衣,就是他昨夜在“鐘馗廟”中所見到的那件黑衣,人則是個一絲不挂的曼妙女體。
雖然,榻上裸女正面壁禅坐,隻是使章淩峰對她那動人心魂的粉肩雪股,一覽無遺,但由于她身邊的熟悉黑衣,曼妙身段,以及幾度所聞語音,都足以證明就是昨夜所見的“酆都玉女”。
章淩峰既對這位“酆都玉女”一見傾心,魂夢相憶,則她主動邀約,裸裎以對,分明有意獻身的情況下,自應喜出望外地,撲了過去,來個神女襄王的雲雨巫山之會。
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君子小人之分,便在這種是否肯欺暗室的情況下,最易加以區别。
章淩峰不但不會色欲迷心地,撲向石榻,隻是呆立門外,并趕快把目光低垂,不敢再凝注榻上裸女。
這時“酆都玉女”的語音又作,低低叫道:“章大劍客,我在等你,你已到了門外,怎麼不進來呢?”
章淩峰凝定心神,仍然不肯擡頭注目,隻把雙手一拱,朗聲說道:“姑娘,請整衣相見,否則,章淩峰不敢入室!”
一語方畢,蓦然聽得有人“格格”笑道:“好一個‘整衣相見’和‘不敢入室’,足證章大劍俠心地光明,不愧名列‘乾坤小八劍’之一……”
這陣笑聲,發自榻上,但卻不是那清圓朗脆的“酆都玉女”語音。
章淩峰聞聲大愕,擡頭看去,發現石榻上居然藏有機關,如今正慢慢翻轉。
榻上裸女,于被翻得墜往榻下的一瞬間,已使章淩峰瞥見,此女容顔,雖然也頗美豔,卻非昨夜所見的“酆都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