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說,陳圓圓被李自成的部将劉宗敏擄去,不禁歎息紅顔薄命。
降清後,他當了清廷的大臣,忙于幫助多铎平定南方義軍,此事便漸漸淡忘。
隻是後來傳說,李自成兵敗離開京城後,陳圓圓出家當了尼姑。
不過,現在洪承疇覺得,陳圓圓的一生雖可歎息,但已是昨日黃花。
他不覺又一次長歎起來。
在那個接近黃昏的下午,洪承疇在山清水秀的半塘呆着不想挪動,想看遙遠而不着邊際的心思。
在這等年齡,還對豔事充滿好奇和熱情,他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手下參将阿司鎮向他走來時,他還沉浸在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中。
“大人,天已黑下來了。
”阿司鎮接着說道:“是直接回蘇州,還是就在此地找戶人家安歇,明天再走?”
洪承疇從一片茫然中醒過來。
看了看阿司鎮,又看了看從玉帶橋上吹過來的河風,說道:“還是回去吧,直接回蘇州。
”
洪承疇坐在八擡大轎中,享受着上下颠簸帶來的舒服感。
一陣陣微風拂面而過,他又陷入對董小宛的想象中了。
他想起董小宛現仍屬妙齡,不禁在轎中長歎起來:我在明廷也算重臣,現在也是清廷高官,權傾一方。
可是在這豔福的享受上,卻遠不如冒辟疆一個小小的文人。
他看着阿司鎮騎在馬上的背影,馬上産生了一個想法。
阿司鎮是個旗人,曾經在豫親王多铎手下任職,對上司要辦的事能夠心領神會。
洪承疇想,他是辦理這件事最合适的人選。
董小宛被一頂蒙着厚紗的轎子擡進如臯縣衙的那個中午,是順治七年年底的事。
那天大雪紛飛,許多樹枝都被一夜的瑞雪壓彎了腰。
董小宛正在窗棂上欣賞滿地的大雪。
她突然看見幾束鮮豔的臘梅花,覺得驚喜萬分,正準備披上披風下樓去采摘幾枝,管家冒全就跌跌撞撞地跑上樓來………
“少……少夫人!”冒全大口地喘着氣,呼出的霧氣吹打着胡須上的冰棱,一臉驚慌失色的樣子。
“少夫人,不好了,知縣殷大人帶着一隊清兵開進府上來了,為是要見你。
”
董小宛木然地呆立在樓梯口,手中的披風無聲無息地滑落在地闆上,她心裡一沉:公子又出事了。
當她從殷應寅手中接過那封信劄時,卻突然顯得沉穩和冷靜。
她見劄子上寫着豫親王要征召她去蘇州王府指導刺繡。
她想隻要公子沒事就好,但她不明白,一個堂堂經略大人怎麼會知道有她這麼個婦道人家,在她聽殷知縣說洪大人派一個參将來請她去時,她多少有些明白過來了,一定是那個叛臣洪承疇在中間搞的鬼。
董小宛愁眉苦臉地想着該拿什麼話去安慰二老。
剛走到裡屋,迎面正遇上蘇元芳走來。
“宛妹,你可不能答應去蘇州啊,你曉得他們安的什麼心呢?”
董小宛忽然覺得心頭一熱,她一直擔心蘇元芳對她有成見,現在看來,擔心是多餘的。
董小宛馬上說:“姐姐,請不必為我擔心。
我正要去和公公商量。
就請你趕快去把劉嫂叫到我屋裡等我,我有要緊的話和她說。
”
董小宛走進公公的房間,見公公正坐在太師椅上,她正待開口,冒嵩公先問道:“小宛,這事怎麼辦好呢?”顯然冒嵩公和蘇元芳一樣,知道此事了。
他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在中堂裡來回踱步,想着對策,不停地搓着雙手。
董小宛見此情景便道:“殷應寅的這份劄子請大人收下,将來大有用處。
”
冒嵩公接過一看,突然朝董小宛說道:“不必答應了,這是假傳王命。
”
董小宛點頭道:“兒媳也知洪賊是假傳王命,不過現在如果不将錯就錯,将來便會弄假成真,到那時就無辦法可想了。
”
冒嵩公略為沉吟一下說:“你的話雖有道理,可你這一去……”
董小宛不等他說完便語氣堅決地說道:“兒媳自入冒家,承蒙二老不以卑賤見棄,公子又異常恩愛,兒媳受如此厚恩,當感恩圖報,今日正是小宛報恩之機。
請您放心,兒媳此去,一不變貞潔,二不玷污冒氏,三不連累公子,生離時刻,兒媳也别無多語,望老爺勸慰公子,要善保玉體,孝待雙親,切勿以薄命人為念。
老爺讀萬卷書,行萬裡路,熟知古今故事,定知道此推辭不掉,兒媳此去叩别婆婆,還望您老善勸婆婆,不能悲傷,緻損慈體。
”
董小宛說罷淚盈盈下拜,冒嵩公掩面而泣道:“想不到亡國的大丈夫,竟不能庇護一兒媳。
”垂淚揮手道:“吾兒去吧。
”
馬老恭人正在一把鋪着狗皮的椅子上打盹,全然不知發生的變故。
董小宛走到馬老恭人的椅子前,跪拜道:“婆婆,兒媳奉召要往蘇州暫住幾天,不多日就會回來,方才已和公公說好。
來人在廳上等待,兒媳稍去收拾,馬上就走。
”
馬老恭人突然被驚醒,吃驚地問道:“怎麼?是什麼人招你,這麼匆忙?”
董小宛不敢和她多說,便說道:“皇太後有旨,命孩兒進宮教習針繡,此番一去,我們全家會有大恩遇的。
”
“那麼吾兒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回來?你最好還是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