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公元198年)三月,自河北、關中、徐州而來的三份奏報同時遞到了司空曹操、軍師荀攸面前。
河北公孫瓒再次敗于袁紹之手,而他先前害死幽州牧劉虞的惡劣影響也逐漸擴大。
劉虞生前對東北少數民族采取懷柔政策,因此各族部落感其恩德,公推燕國勇士閻柔為烏丸司馬,集漢族、烏丸、鮮卑數萬義軍,配合袁紹的行動;幽州舊部騎都尉鮮于銀,從事鮮于輔、齊周等人也紛紛舉兵響應,驅逐公孫瓒任命的官員。
公孫瓒一方面集結兵馬退至先前築造的易京城堡,另一方面主動聯絡黑山軍首領張燕。
袁紹與幽州舊部聯手對抗公孫瓒與黑山軍的同盟——河北戰事已到了決戰時刻。
另一方面,谒者仆射裴茂持節入關後,以段煨、王邑為首的關中諸将紛紛響應,加之鐘繇的調度,各路兵馬俨然對長安形成了包圍之勢。
李傕、郭汜缺乏糧秣部卒離散,在圍困之下漸漸不支——這兩個禍國元兇的末日已為期不遠。
與此同時,赴任廣陵的陳登大展其才,征用徐宣、陳矯等名士,開墾荒田播恩百姓,進而寬嚴并用,兵不血刃使大賊枭薛州率領海盜萬餘戶解甲歸降,廣陵郡兵勢大振。
而坐鎮小沛的劉備也在抓緊時間增兵屯糧,招誘呂布部下——至此,自以為得朝廷信任的呂布不知不覺已陷入了包圍圈。
仔仔細細看罷奏報,曹操頗感滿意,各地事态發展都與先前預料的差不多。
他将這三份奏報放在桌案之上,圍着它們溜達了好幾圈,用心思量下一步的打算;荀攸則一聲不響坐在旁邊,呆呆注視着奏報出神。
過了好半天,曹操才定下腳步,緩緩道:“袁紹雖強無法脫身,關中諸将兵向長安,呂布蠢才已入掌控,袁術暴虐陷于窘境,現在沒人再顧得上咱們了。
我有意趁此機會鏟除張繡以絕後患,不知公達以為如何?”他原先視張繡如草芥,如今又觀之似卧虎。
地盤不足一個郡的小賊,竟然兩讨而不滅,痛折他一子、一侄、一員虎将,這令曹操久久不能釋懷。
荀攸不以為然,搖了搖頭道:“以在下之見,張繡不可再讨。
”
“哦?”曹操對他這樣的答複頗感意外。
荀攸二目曈曈注視着桌案上的奏報,解釋道:“張繡與劉表相恃為強,而繡以遊軍仰食于表。
劉表若不供張繡糧草,張繡的兵馬必然離散。
咱們不如緩軍以待之,天長日久,必能使張繡窮笃而降。
現在若是急于攻伐,張繡、劉表迫于形勢又将再次聯合,咱們未必能勝。
”
曹操擺了擺手:“中原局勢已變,劉表不會再幫張繡了。
如今我已與荊州重新修好,先是遣還鄧濟,劉表也釋放趙岐回朝,此等形勢頗為難得,劉表最重朝廷名節,必不會再跟咱們翻臉了。
再者,我豈為區區一張繡所懼,袁紹若破公孫瓒,河北四州則定,許都險矣!”
這話雖然有些道理,但荀攸撚髯搖頭:“我看也未必如您所想。
公孫瓒骁勇之徒,困獸猶鬥尚可支持;張燕坐擁亂民十餘萬,雖烏合之衆亦足以為害,昔年袁紹斬殺于毒、壺壽,破黃巾别部十餘支,此與黑山乃不共戴天之仇;閻柔、鮮于輔等本劉虞舊将,非與袁紹同心;另外幽州之北還有三郡烏丸,遼東太守公孫度擁兵為害、自号平州牧;并州之地有黃巾餘寇張白騎流竄劫掠;青州沿海有臧霸、吳敦、孫觀等豪強侵擾為亂,這些人也都是袁紹的隐患啊。
”
“現在的局勢真是微妙。
”曹操歎了口氣,“倘若咱們現在攻戰四方,袁紹恐我做大,必然急于向咱們索戰,而咱們實力不敵。
倘若咱們經營舊地不為攻戰,袁紹固然不會急于找咱的麻煩,可是他又能勘定河北群豪,到時候咱們依舊不是他的對手。
我是左右為難啊……”想了一會兒,曹操倏然攥住劍柄,凝眉道,“大丈夫生于世間自當有所作為,我甯要短痛不要長痛!”
荀攸見他這般決絕,已無法撼動他出兵的打算,隻好點了點頭:“明公若是堅決出兵,在下也不阻攔。
若是能破張繡固然是好,但若是遷延日久戰事不利,還望明公早日回師以防北地之變故。
”
“好!我這就傳令,調遣兵馬十日後許下典兵,南下直搗穰縣!”說罷曹操又想起了充為鼓吏的祢衡,不禁冷笑道,“這一次典兵我還要置備鼓樂,吹吹打打率大軍出發,告知文武百官都到行轅觀禮,叫大夥好好看看這場熱鬧!”
曹操一聲令下,緊張的戰前準備又開始了。
各營将官調配軍卒,典農中郎将任峻準備糧草,夏侯惇把新近選拔的賈信、扈質、史渙、牛蓋、蔡楊等将薦入曹操軍中效力。
又逢喜訊傳來,騎都尉徐晃掃滅卷縣、原武等地餘寇。
而坐困河東的白波軍也因與匈奴離心日漸衰敗,其首領李樂病死、胡才被部下謀害,至此白波軍解體,逐鹿天下的勢力又少了一支。
曹操即刻加封徐晃為裨将軍,招緻麾下聽用。
典兵之日即到,許都城外曹軍大營格外肅穆,旌旗遮天日,刀槍似密林,又在營中搭建三重帥台,上置鐘鼓下設号角,軍樂大作好不威嚴